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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率教听的恶心,连连挥手,执刀的亲兵手起刀落,将那人一刀两断,头颅滚落一边,鲜血洒满长街。将尸体草草归在路边,自有捡尸的人前来收拾,各人又重新上马,随同长官上司们出城。

见袁崇焕两眼带泪,心中犹是不忍,赵率教亦叹道:“这边吃人的事,我都见多少回。咱们的粮饷还能保障,便会略分一些给他们。却也不敢多分,军士们没了吃食,可比饥民难对付的多。适才那些饥民,白天在城内乞食,晚上成群结伙的在四郊游晃,遇着单身的,便一棒打昏,剥洗烧煮吃掉。就是大白天,也有在城内阴私角落偷吃人的。是以大人在城内时,务请小心,多带护兵为是。”

“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朝廷不想法子,流贼势必越剿越多!”

无所谓一笑,赵率教回道:“大帅,还是天启四年,你就领着咱们征战辽东。这么些年过来,还不明白么?大明,显然是到了亡国的时候了。河北、山东、河南、山西、川陕,算算现在这些省份,哪一个不是灾荒不乱,饥民遍野。以前还有江南的粮米和银钱过来,现在,嘿嘿,想也别想啦!咱们混吧,却是不能学祖大寿,他……”

说到此时,赵率教猛然醒悟,不再说话。袁崇焕却是没有将他的话听在耳里,心中只是一直在想:天下大局糜烂至此,这下一步该当如何,委实需要好生想上一想。

他身边护兵只道他还在烦忧,因安慰道:“不管如何,朝廷总少不了咱们的吃食就是。”

见袁崇焕不理,那护兵是袁氏族人,还是从广东跟随而来,却又忍不住嘀咕道:“前几日接了家信,言道广东老家那边风调雨顺,百业发达。要是得空能回去看看才好,自从老家出来,可是好多年没喝上家乡的井水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治平(二)

河南南阳府地处豫陕鄂交界,自汉朝便是联系秦楚之间的战略要道,乃是联系关中平原和江汉平原的四战之地。

原本的世家公子,开封府杞县望族,山东巡抚、右佥都御史、兵部尚书李精白之子李岩,此时却是灰头土脸,绕过南阳府城,正在这南阳乡间歇脚。

他此时二十余岁年纪,还是在天启七年时便中了举,却是因父亲的关系,不能为官,只得在家闲居。其父是魏忠贤的阉党,李家名声为之败落。李精白为官甚是无耻,在魏忠贤得势之时,伪造祥瑞上报,又曾送金器,上刻:孝男李精白。在家时私设公堂,残害百姓,其宅后有万人坑,凡拷打致死者都抛入坑中。其为官为人都是如此不堪,不但士大夫不耻,就是寻常百姓,也是恨之入骨。魏阉一倒,他被崇祯列入阉党之列,在家监禁三年,家产大半充公。

李岩父亲如此,李家在杞县多年的声名自然亦受到牵连。好在这李岩为人慷慨任侠,仗义敢言,其父在时,李岩便曾多次规劝,亦救了不少百姓的性命。待其父死后,其家产虽大半入公,家宅土地却是无碍,又颇有些浮财留下。这李岩为赎父过,哪一年都是减免田租,遇到灾年,甚至是一粒米都不要人的。凡百姓需着,都是尽力相帮。是以这么些年下来,杞县李公子的名声大好,方园数百里内都知李公子大名。

崇祯五年,河南大灾。杞县县令遵了皇命,不但不给赈济粮食,反道每日派了衙差下乡四处催科,凡是交不起赋的,便用大枷在县衙门口枷了,一直待交起田赋乃止。

先旱后蝗,众百姓勉强以稍许的存粮和谷麸、树皮,甚至观音土填命。官府不加赈济也就罢了,还派了如狼似虎的衙差四处催逼,光在县衙门口,旬月间便枷死了数十人。整个杞县人心惶惶,饿死之余还怕官府催逼,众百姓无法,只得向田主们求告,请求借贷,或是放粮让百姓渡过荒年,来年自然加倍奉还。

谁知各田主得了县官之命,不准放粮接济灾民,赋税未完之前,得粮的百姓统统需先将田赋交上,是以不准各大户田主给赈。那些地主哪一家不是堆的小山也似的粮仓,却只是心疼不肯拿出,此时听了县令大人的命,自然是乐得听命。李岩初时便已拿了几十石的粮石出来,待听了县令命令,又见了家门处饥民处处,将心一横,却又将家中仅余的几百石粮食尽数拿了出来,放给饥民食用。一时间李公子声名大涨,不但杞县闻名,就是开封府城,亦是有人传颂。那县官早就恼怒李岩处处寻他麻烦,此时得了这个机会,禀报长官,道是李岩乃是阉党之后,放粮赈灾,收买人心图谋不轨。上司批复下来,立时逮捕入狱。李岩被捕之日,因传言官府要将他杀害,各乡的饥民感念他的深恩厚德,又对官府的催逼无可忍受,于是一夫倡命,万人景从,数日间就啸聚了过万人,在李岩弟弟李侔率领下攻破县城,救出李岩,杀了那县官公然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