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显忠并不喜欢张俊的语气,却对赵桓的种种改革很是敬服,便是默然不语,只算是接受了张俊的说法。
张俊也很满意对方的反应,与这个爽朗英俊的青年将军相处,唯有用自己的威权来打压住对方,才能让他的心情更加愉快,看着沉默的对方,他又问道:“你不是汉人吧?”
李显忠眉头微皱,虽然很不情愿,却仍然躬身答道:“是,末将不是汉人,是党项人。”
“果然。”
张俊露出满意的笑容,心中的疑问终有了答案。
朝廷对夏人用兵,自然也需要分化拉拢西夏内部的不同势力,使得党项人的内部分裂,削弱它自身的力量。因其所故,宋朝对河东熙河地区的党项人,特别是党项贵族,都极尽拉拢之能事,只要稍有机会,就封官赐爵,使得对方叛离西夏,归化大宋。
这李显忠能在十六七岁就成为副将,如果是宋朝禁军中的寻常士兵,辛苦厮杀,浴血疆场,只怕熬一辈子,都未必做到副将,就是军将世家子弟,也不可能有如此快的升迁,唯有归化的党项人,才能如此。
看到张俊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李显忠先是神情一黯,英俊的脸庞也黯然失色,稍顷过后,却又是昂然抬头,向着张俊道:“末将家族,自大唐以来就世袭苏尾九族巡检。”
“哦?”
不但张俊动容,帐中其余诸将,多半是关陕出身,虽然未必与夏人直接交通,却也知道眼前这青年将军,实在是出身富贵。这九族巡检,其实等若是后世明清时的土司,掌握一地百姓的生杀大权,对朝廷只是虚礼尊敬便可。而这李显忠的家族,还是唐朝时就做到这个位子,显然是党项人中的豪门大族,怪不得此人如此气度举止,原来是如此出身。
“原来如此,张某失敬了!”
连张俊也不敢再怠慢此人,虽然仍端坐不动,却是拱手一礼。
要知道如李显忠这样的党项豪族,归宋则宋廷不会怠慢,就是在宋朝不如意,回到夏国,也必定极受尊礼,出将入相等闲事耳,张俊知道厉害,便再也不敢与这李显忠为难。
事实也确是如此,李显忠父子忠于宋朝,先是在延安府失陷后,被迫投降金人,然后设计企图执金元帅完颜宗弼,事不成,则又执金将撒里曷归宋,结果被金兵追击,除李显忠外,全家二百余口悉数遇难。李显忠痛悔之余,知道难得宋朝之力,便亡归西夏,假意为夏国效力,后领大军二十万进攻关陕,击擒撒里曷,报仇后,夏国授他以招讨使的高官要职,李显忠并不动心,毅然归宋,显忠一名,就是赵构亲赐。后来历任浙东招讨使,太尉,宁国军节度使等职,完颜亮攻宋时,宋军军心不稳,一听得是李显忠前来主持军事,全军振奋,士气大振,死后,谥为忠襄。
其一生事业,却也当真是波澜壮阔,虽是党项贵族,却一心忠于宋朝,为后人所敬。
此时的李显忠,一生命运自然也随着赵桓的改变而改变,虽然延安失陷投降金人的境遇没有改变,归宋的决心却是下的更早,而宋军堂堂正正之师已经直杀到河东,他自然也不必出奇计去擒杀金国大将,历史只是转了一个小弯,改变的却是无数人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