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桓明知如此,却向着折彦适笑道:“虞允文虽然长于军务,到底资历太浅,经验不足以统领大军。军中资历最为要紧,平时也罢了,战阵上部将对主帅稍有迟疑,便是不得了的大事。”
见对方面露失望之色,赵桓又笑道:“况且朕身边也离不得他,将来有的仗打,允文还有机会。”
皇帝话说到这份上,折彦适虽觉遗憾,却也没有什么话说,君臣二人仰望星空,只见月郎星稀,天空中一片纯净,令人惬意非常。
只是这行宫四周,却是人声嘈杂,皇帝到来的消息早就传遍诸军。宋朝自开国以来,先是河北禁军最为精锐,担负着对抗北辽的重责,谁知后来宋辽之间谈和成功,两国数十年间没有任何战事,河北禁军闲散无事,战力越来越弱,到得西夏崛起,精兵强将尽行入关陕备边,数十年间宋夏之间战争不断,西军方成为禁军最强悍的一支,至赵桓当政时,全国上下唯一能打的军队,便只有西军一支,种师道援开封,第一次开封之围被解,就是西军功劳,而太原防备近一年,种师中统兵十七万,数次与金兵野战,虽败犹荣,亦是西军。到得此时,岳飞所部出身河北禁军,这些年来部曲越打越强,兵力越来越雄厚,最近以来突入中原,连败金兵,阵斩名将,打的完颜宗弼灰头土脸,数十年精锐尽丧于中原大地,岳飞本人及其所部,一时间声名大振,全国上下皆传其名,而西军上下佩服友军战力的同时,却又是极不服气,甚至是大受刺激。
此时此刻,全军上下已经无需再加动员,从将军到普通部卒,皆是战意昂扬,就等着皇帝一声令下,然后全军挥师东进太行,直入河北大地,在河北平原上与敌人痛快厮杀一场,甚至将来直入幽燕,复百年失地,这样才能再将岳飞先拔头筹失掉的光彩,稍加挽回。有着这样的心思,士气又极是高昂,再加上知道皇帝一到,军事行动立刻就要开始,很多部队不等正式的命令,已经按着先期部署规划好的路线,调动军队,准备后勤工作,同时各部一起派遣先锋侦骑,立刻进入太行,为各部的主将提供第一手的情服。枢密院参军司虽然提供有大量的地图,行人司也有相应的情报,各部主将仍然如此行事,也是多年积习难改,同时经过讲武堂的学习,各部都深明战场情报预知的重要性,对地形,当地气候,民风的了解,更加有益于主将对整个局势的判断。
赵桓侧耳倾听片刻,不知怎地,竟又想起当日五国城内的事,默然良久后,方向折彦适道:“当日在五国时,半夜时分,金兵经常调动。朕睡在榻上,心中着实难安。”
折彦适见他如此,一时呐呐竟不能答,沉吟片刻之后,方答道:“今日禁军强盛,金戈铁马之声声声可闻,令人振奋异常。”
赵桓微微一笑,负手入得寝殿,一边行,一边笑道:“数年之功,方致于此,朕心实在安慰。”
岳飞如何打败金兵,他只是从战报上看的分明,而唯有自己亲身到得战场,数十万大军枕戈以待,准备挥师挺进之时,赵桓的心中,才分外的振奋踏实。
一夜安睡无事,第二天起身,依例跑步健身,又与几个侍卫摔角为乐,此处行宫到底不能与扩建后的长安宫室相比,不能例行骑马射箭,也只得罢了。待到八点左右,用过早饭,虞允文与张俊等人,早就等候多时。
皇帝勤政爱民,长于军务,唯有不喜太早早朝,是唯一被臣下诟病的地方。前朝各帝,不管昏愚贤明,天明即朝的规矩却多半能够遵从,这一套规矩还是源流千年不变,赵桓算是改革它的第一人。
调动派遣各部兵马,准备后勤支应的事,几个枢相与一起被召见的枢密参军们早就谋划清楚,一份份命令交由赵桓亲自下令之后,便可颁赐各部。而跟随皇帝至此的几个中书舍人,也将各地呈送过来的政务急件,送交赵桓审阅,赵桓此时心系军务,却也不能过问许多,除了涉及政改的还略微过目,其余的一律转送给留在长安的政事堂去处置。
行人司亦是送来最新的战报,宗弼惨败之后,知道中原不可再战,开封亦不可守,遂下定了放弃黄河以南的决心,反正按照原本完颜昌等人的打算,与宋朝议和之后,只留河北幽燕等地,黄河之南尽数归还,论起失地来,他到并不很是忧惧。
倒是一战折损了大半兵马,令得完颜宗弼大为伤心,同时,也极是害怕朝中政敌大加攻讦,甚至趁机削他兵权。
逃到大名之后,他一边收拢残兵,一面将河北各地驻防金兵召集前来,连同原本的六万户兵马,身边又汇集了五六万人的骑兵部队,驻扎在相州、滑州各处,严防宋军打下开封后,直过黄河,攻向河北。
他虽然觉得宋军渡河不易,未必就会直入河北,一边又是忧心忡忡,极为害怕此事。几天时间内,对当日兵败的大将万户,大加斥责,甚至诛杀了当日率先奔逃的一批中下级军官。行人司在河北经营多年,对这些动向一清二楚,甚至宗弼顿脚流泪,哀叹道:“我自北方起兵以来,从未遭遇到如此的挫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