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含贞嘟起了嘴,他纯然以为卫璇在派他的不是。
看卫璇远去的背影隐入山林,他幼小的心里忽然觉得,他左右逢源的表兄似乎不总是那样真的高兴。同理推之,拒人千里的檀弓也许并不是总是那样真的不高兴。
得出如此论断,王含贞豁然开朗,如此两手空空,无所顾忌,疾步奔至天光峰总坛。
檀弓伸手探抚那丹室壁上陈年的青苔,火光黯淡,粗粝的石壁上映着他瘦弱的身躯。
“八千零三十座……单是天光一峰,少则有八千零三十枚丹鼎。哪一枚才是魏伯阳遗落之物?”
檀弓单手覆上丹火,显得与之异乎亲昵,随着火光眼波起起伏伏。
曹贤孟告诉他:魏伯阳登仙之前,在赤明和阳曾经遗落一枚丹鼎,名曰“日月化消”,其上有一篇遗言。可是一千年无人觅得其踪,渐渐也就为人遗忘了,史书上也不记载。
檀弓想查明有关魏伯阳的一切,这“日月化消鼎”便是极好的着手之处。
王含贞来时,看见檀弓,仿若以为他就是一张壁画,好像和这间幽冷高古的丹室融为了一体。他忽地连喘息声都不敢出了。
“檀,檀师弟……”王含贞一根木头似得,戳在门口。
“何事?”檀弓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
王含贞一个激灵:“我!我来还你抹额!”
檀弓眼未睁开,只听见一阵悉琐衣声。
“我……我今天忘了带了。我明日再来还你!”王含贞见他虽坐在火边上,脸上却快掉冰渣了。所以满脸局促不安。
檀弓道:“不必,赠尔便是。”
王含贞像一截木头开了花,又惊又喜:“啊,这怎么好意思……那我不打扰你了,我先走了。”直到他步出丹室外,忽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谁知王含贞尾音未收,便迅疾至极地缩身回来,背靠石壁,汗如雨下。再探头向外看了一眼,更是抖如筛糠,不敢出大气。
原来是黄亦双和另两个女伴,驾着三匹金圈狼正在外头。
三匹狼围攻之下,中间的一个孩子抱着头不敢作声。
黄亦双余恨未解:“你这偷东西的狗贼,本公主本来有心饶你一条贱命。谁知道你嘴太碎,屡次让我丢了丑。我恨不得把你拆骨扬灰,被狼口撕碎!”
第9章 王谢堂前菅人命 天上人间旧徒侣
中间的孩子跪在地上求饶,额头都已渗出了血,正是徐慈。
王含贞险些叫出声来,他自己止住了声,就下意识转身去捂檀弓的嘴。
但他回顾一看,檀弓都不在洞口偷看,仍在那丹鼎旁边枯坐不动呢。
静夜寂静,只是偶尔有一两声夜枭厉啼,黄亦双的话语字字清晰,那金圈狼口涎坠地之声都几近可闻。
而檀弓呢?似乎山崩水决他都不闻不见,更无论这攸关区区一条人命之事。
王含贞试着出言喝止,可恶狼当前,他终究失了胆魄,大腿不住地打颤。徐慈一抬头一磕头之间,目光与他相交不下三回。徐慈本就生得眉眼细长,丹凤眼眸,这一瞥竟像一只阴恻恻的垂死兀鹫。
眼见着金圈狼步步紧逼……
“你做什么,梳烟?”黄亦双两道秀眉一拧。
“公主,婢子想死在狼口下未免太便宜这小子了。况且留下血腥味,又要着人口舌,授人以柄。不如……”
那唤作梳烟的女侍捋了两下狼脸边的毛,那狼便将徐慈叼着衔在口中。
“婢子听闻近时水瑛峰为了救济中洲,导引紫绂竹林的溪水来到南华鉴,中间不知出了什么差错,如今堆在剑北山崖之下的一处山溪中,停滞不前。那里阴气极盛,若能用阴气一点点儿吃了他的肉躯,那可得花上一年半载,岂不比这一时苦痛来得教人快哉?这小子贫寒出身,又无依仗,谁会去劳神操心河底渣滓生前何人呢?”
黄亦双不甚满意:“本公主恨死了他,我让这小子去见阎王,还要等个一年半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