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二合一)

收音机是如此,电视机是如此,恒朝的水镜直播,亦是如此。

“这应该叫什么呢?”云归饶有兴趣地思考着,“用你的话来讲……嗯,历史的必经之路?历史的必然选择?”

系统笑了笑:“这是个‘过于人类’的说法。我们ai不这么说。”

“那你们ai会怎么叫?”

“我们会说,您正在计算最优解。”

最优解。

云归默念了一遍,学会了这个新词。

她想,不知道今天抛砖引玉的直播内容,将得到怎样的结果?它在恒朝激起的水花,又会朝着怎样的方向扩散?

打开评论区看了一眼,云归很快就露出了符合年龄的活泼神色。

她笑道:“看起来,我在朝着最优解靠近了。”

这场直播结束后,暨云城整个炸开了锅。

世家阀阅的宅邸里,已经写好了一封封信件。

它们乘着飞奔的骑士,冒着浓黑的夜色,像雪片一样飞向各州的朋友姻亲。

此时,某些政治嗅觉灵敏的士人,已经闻到了机遇的气味。

颜氏府邸。

以上座的老者为首,几个中年人依次围案坐了。

年轻的小郎君们,或者是被追捧的名士,或许还以清名为重。他们会斥责水镜上“致富”二字太过直白,污染眼睛。

而老辣的父辈们,却在水镜之下,隐隐感觉到动荡的先兆。

最上首的颜氏祖父手持麈尾,不紧不慢地摩挲着光滑的玉柄。

“水镜再次现世,各家反应如何啊?”

颜家大伯恭敬地回答道:“太守称病了。”

几人听见以后,均是不以为意。

颜家小叔甚至还笑了笑,那笑容有点促狭,也有点意料之中。颜家大伯见了,从背后戳了自己的小弟一下。

颜家祖父慢悠悠地说:“茂节从不争先,他性情就是如此。”

茂节,正是云松之的字。

颜家小叔听出父亲言语里的责怪,肃容敛色,微微垂首。

云太守嘛,他就像是当世最推崇、也最典型的那种清流名士。

容貌曜曜如玉山之盛,言辞泠泠似酿泉之清。才干未必很出众,但品貌必然很拔萃。家世没有太拖后腿,运气也一直不错。

再考虑到云松之的名气,并不像他的大多数名士同类那样,是靠辩才和自矜清高得到的,素日里的作风,还很友善士人,礼待百姓。

满分一百分,足够他拿个九十分。

——至于剩下的九百附加分,全靠刷脸。

而且在不久之前,韩燧石攻城时,云松之身为太守,誓与全城上下共生死……这便很值得尊重了。

在这样一位君子背后,善意嘲笑他此刻的胆小,显然是不合适的。

颜家二伯又道:“陶氏上下,闭门不出。陶主簿这几日也称病了。”

颜家祖父闭上眼睛,嘘了一声:“黄髫小儿,天镜照得他自惭形秽吗?”

颜家小叔又忍不住讥刺了一句:“据说天上那面水镜,可照人心幽微,或许此言不假呢。”

要知道,韩燧石前日病亡,便有传言说,他是被水镜摄走了魂魄。

陶秉心虚,自然怕重蹈覆辙。

说到此处,颜家诸人的眼角,都不免浮现几分轻蔑。

无论颜家陶家,都是祖辈居于暨云城中,有个风吹草动,瞒不过彼此。

比如说,先前收到袁公书信以后,韩燧石明明都已经撤兵。

可不久后,他却又非常丝滑、非常痛快地去而复返。

这样的“巧合”。实在很难不让人相信,他是得到了某人保证。

——据说,陶家曾给韩燧石送了一封信。

聊起同为高门的八卦,颜氏兄弟几个均是拂袍一笑。

但紧接着,上首的老父便提起水镜,几人纷纷面带肃容。

以投胎能力来说,屋里的这几个人,都能称为恒朝前百分之五的翘首。

可那水镜所浮现的画面,竟是他们平生仅见。

颜家大伯斟酌道:“《淮南子·修务训》有言,‘神农乃始教民播种五谷,相土地宜,燥湿肥墝高下,尝百草之滋味,水泉之甘苦,令民知所辟就。’今日水镜里的所言所行,与古书何异之有?我料那位仙子,若非九天玄女弟子,必是神农座下仙娥。”

之所以猜她是九天玄女的弟子,是因为在神话传说里,九天玄女曾经为黄帝传下兵法。

而第一次直播的出现,仿佛正与兵家相关。

颜家二伯也慢慢道:“还有《致富经》三个字……缺笔如此明显,莫非是犯了哪位神明的忌讳,必须藏头露尾地传授下来?”

“这样看来,今日结尾时教的那十个数字,或许也是某种天书的写法?”

颜家三伯叹了口气,摸着腕上的菩提子手串,把它往袖里掖了掖。

“看来便是道家了。”

儿子们思考着教派之争,颜家祖父的思路却更实际、更有操作性。

他慢慢道:“既然水镜自暨云而起,这便是机遇。”

“我暨云有幸啊,能聆听天音!若我们能有幸编纂这天音,将其推广开来,来日青史上,必然不忘我颜氏之功。”

颜家小叔连忙道:“父亲,我们要建学宫吗?”

颜家祖父摇摇头:“我们编书。”

“——家里的书坊,近日都在忙些什么?”

颜家二伯连忙答道:“刻印金经。母亲先前说过的,要在重阳节前,给附近的寺庙布施一千册经书。”

“经书就先停一停吧。”颜家祖父捋着自己的胡子,“就改刻天音所授的农经。从今日起,一日一记,一日一编。天音不断,印坊不停……就先印个三千本。”

说到这里,这老者终于完全地睁开眼睛。那双眼仁都已经泛黄的老眼精光四射,如同朽木般枯干的躯干里,竟也爆发出浓浓的老当益壮之情!

“待这《天授农经》传遍天下之际,便是我颜家扬名四海之时!”

太守府,云松之宣布自己闭门谢客。

据太守府的仆役悄悄透露,太守是今晚受了惊吓。

对于这一点,宾客们都表示十分理解。

这已经是天上的水镜,第二次出现画面。

目前开来,水镜里出现的画面随心所欲,既有可能是天火流星,也有可能是劝农之语,全然不受人控制。有这样一个东西挂在天上,是福是祸还说不准。

——毕竟这东西会说话,会呈现不同的画面,能明确地表达思想和态度。这样一个物事,甚至不能把它当成祥瑞报上去。

相比起来,太守称病的举动,又算什么呢?

云松之既不是名流中第一个谢客的,也会不是最后一个。

据说城西的石氏一族,现在已经在全家收拾箱笼,准备迁走了。

……

此刻,太守府里,号称卧病在床的云松之,却亮着书房的灯。

他走向桌案时特意拐了个弯,绕开了那天视频连线时,小号水镜浮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