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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温暖的家中过了十五天后,再一次回到学校,但等待他们的不是宿舍里硬木板制成的笼床,而是一场新的磨砺,必须要通过这一场磨砺打掉他们在过去半个月中再次回到身体和心灵上的懒散和享受的心态。此时吴亮博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寒风吹落树上的枯叶打在脸上,他有一股寒意,抬眼望天上的云,觉得和心理的愁云一样浓重,不由得暗暗祈祷:“但愿老天保佑,千万不要下雪!”

望着带队的学校军事教员,军事教员都是现役军人,他们负责学生日常军事训练和组织学生进行野营训练,当然他们还是童军教官,有时候看到在操场上扛着国民体育训练步枪的学生,吴亮博都分不清他们是学生还是士兵。作为校长的吴亮博并不赞同西北教育部实行的教育方式,学生是学习的,不应该像现在这样,每天都需要接受军训,每个月都要进行所谓的集训和野外实践。

尤其像现在,在冰雪天上山,还美其名曰磨砺学生的意志,就像学校宿舍铺着麦草两米宽,层与层之间只有70厘米的笼床一样,还有每天都要用冷水擦身。自从在西北省教育部规划下,宣化国民中学和西北的每一所中学一样进行寄宿制改造之后,吴亮博曾经无数次上书教育部要求改变学校的“斯巴达式教育”,但是全部被驳回。

去进行野营训练的一千六百多名学生,占到宣化国民中学学生总数的四分之三,每人都背着童军背包,包里装着带来的干粮、雨衣、野营小帐篷、棉被,每个人的背包都重达十几公斤,浩浩荡荡向庞家堡6号铁矿挺进,尽管他们是宣化本地人,但是还从来没有见过铁矿。

6号铁矿,是庞家堡铁矿区的一个山头,因它顶部远看像一个四方平台,这是数百吨炸药的产物,这座铁矿是早期探矿时发现的,离火车站并不远,运矿小铁路的里程不到五华里,但是沿盘山路走的话却有三十多华里,一路上山山岭岭,马车上山要加鞭,下山要杀闸,实在难行到极点。矿上的人们都说:“宁走十步远,不走一步坎。”可见上山之难,更何况这路上有一座大岭,又高又陡,一般车把式,对这里都打怵,翻车撞石的事,常在这里发生。

所以当地有句顺口溜:“三道岭,鬼门关,上岭加鞭用力赶,下岭杀闸一道烟,有人胆大不听邪,车翻人亡难过关。”而国民中学的学生上山参观,却需要走这条很少有人选择的山路,原因很简单作为童军的他们需要接受磨炼。

国民中学的学生们开始欢天喜地,边走边欣赏这壮美的山川,心里美滋滋的,可是上下两道岭之后,不少身体素质较差的学生已经跟不上了,就连一些身体素质不错的学生也是气喘吁吁。原本整齐的队伍变得稀稀拉拉,同学间只好互相搀扶,缓慢前进。尽管这些学生进行过不止一次童军的野营和拉练训练,但是进山走这么多的山路还是第一次,所以显得很不适应。

“同学们,可别小看这山路,走这路要有一定的窍门,上坡身子要前倾,弯腰用力,一步走不出多远;下坡身子向后仰,后边像有人在推,不由你不一路小跑,弄不好就会摔跟头。”被矿里派来给学生们带路的赵伟,看着稀稀拉拉连路都走不稳的学生们大声喊着。路还没走一半,不少同学的脚已经磨出了泡,不停的休息,多亏有山里的学生,常走山路,有上下坡的经验,早带领学生到了山上。

那些戴着眼镜的老师们没被他们拉下,老师们同学们要想全到铁矿,少说也得下午两三点,如果这样,不到半夜回不了学校,先到的老师一商量,决定让学生先休息一会儿,养足精神。在休息的时候,学生们则互相检查彼此的双脚,然后挑破脚上的水泡,学生中有不少都是城内地主、富绅的少爷,但是在这里和学校一样他们必须要抛开所谓娇贵少爷脾气,这里没有富人的少爷,也没有贫民的子弟,只有宣化县国民中学的学生和童军第一团的童军。

“这条险象环生的盘山路是当初铁矿建设时期,爆破工人用炸药一点点炸出来的盘山路。你们看到那边运矿铁路的坡道,实际上就是炸出的石块堆出了坡道,工程量之大绝对超过出人们的想象,现在这座矿山每天可以开采1500吨矿石,运到在山下的选矿厂经过磁选出铁矿砂后装上火车再运到西北炼铁厂冶炼成钢铁用于制造机械设备。”

在学生们休息的时候,赵伟向已经重新穿上鞋的少年们介绍这座矿山还有这条路。看着这些少年之前皱着眉头说笑着挑破脚上水泡的时候,赵伟明白是什么让他们变得如此坚强。和小学以服务性质的童军不同,在中学他们除了服务之外,还需要接受一定军事训练,西北的青少年就是西北的未来,保持最坚定的意志、锻炼最强健的体魄、安守最俭朴的生活是对每一名西北青少年的要求。

“嘟!立即整队前进,注意脚下的山路,两人一排,靠边。”休息了十多分钟之后,学校的军事教员吹响了哨子大声吼叫着。

当学生们再次拖着疲倦的身子上路没多大会,谁知天不作美,十点以后便淅淅沥沥下起了细雨,细雨中夹杂着片片雪花,现在正值寒冬,山上刺骨的寒风一吹,雨水落在石路上,立刻结成冰,尽管这炸出的山路上坑洼不平,但是结成碎冰之后,路变得湿滑起来。

原本欢歌笑语的行军立即变得异常艰辛,尽管学生们已经从背包中取出了雨衣穿在身上,但是刺骨的寒风杂杂着细雨,冻得这些十二三岁到十六七的少年们脸色发起紫来,每个人都在寒风冰雨中冻得瑟瑟发抖。

天上飘落夹杂雪花的细雨,阵阵寒风如刀子一般犀利,风雪交加的天气简直寸步难行,李常川只觉得自己扛在肩膀上的训练步枪越来越沉,为了让有些酸痛的肩膀轻松一下,只能不断换着肩。先前走在队列中作为少数扛着训练步枪的童军那种威风劲,此时完全被疲惫所代替,尽管天气很冷,但是浑身却都在冒汗,内衣似乎都湿了,刺骨的寒风从领口、袖口吹进来,身上冰冷冰冷的。

走在李常川身边的刘家祥,呼呼地吐着热气,作为中队长他扛着训练步枪,一步一个脚印朝前走着,身上雨衣冻上了一层冰,一走路卡卡乱响,不过这一切和他好像都没有什么关系,他好像永远只知道朝前走,就像他在西北军中的大哥一样,好像他大哥现在在很远的前线打仗,全县都知道刘家的老大是个战斗英雄,得了一级忠勇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