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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如地狱般惨烈的城市,村口太太用被子盖住孩子的脑袋,不许他们朝外看,生怕会成为他们终生的恶梦。而村口则紧紧握着太太的手,似乎想给太太一些安慰。不知道走了多久,村口一家终于找到完全化为灰烬的家,但地面太烫,尝试了好几次村口太太都没法挖开院子里的泥土,取出自己的私房钱。

警报响起后为了逃命,村口一家根本没来得及带出一分钱,身无分文的他们,只能让孩子站在院子里用被子裹住他们,然后仔细的寻找家用物品,此时任何可用的东西都是宝贵的。

“我们现在就这点家当了!”徒劳地在废墟中翻找了半天,看着少得可怜勉强还可以使用的东西,村口重重叹了一口气,村口感觉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们还会来吗?”想到如地狱恶龙般扑来的红龙,村口浑身颤抖。村口并没有注意太太,她已经开始在邻居家的废墟中翻找,很多时候女人都比男人更坚强。看到熟悉的城市化为废墟,街道上死尸横陈,一些似乎都和她无关,甚至无动于衷。

试图在废墟中为家里找到可用之物的她如机器一般,面无表情地从邻居尸体旁走过,一滴眼泪也没有流下来。尸体中有住在街对面的母女两人,她们母女是这里最漂亮的。而此时她们除眼眶是白色的之外,全身都被烧成焦黑。过去,她们总是很注意打扮自己,甚至自己的丈夫看到她们,一样会双眼放光,而现在……

村口太太手中提着一个不知从什么地方拾的铁锅,茫然走过医院,看到医院前水池内堆积一层又一层四肢伸开的尸体。有一个男人像疯子一样拦住村口太太,目光空洞的喃喃倾诉:“我是从尸堆里爬出来的,所有人都死了,死光了!”这时他的声音狂躁起来:“我却一点伤也没有。”

此时更多的人们用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到的竹竿,试图挑开一层层尸体,寻找亲友。当竹竿挑动尸体时,人们惊讶地看到尸体上的肉竟然随着他们的挑动,掉落下来,跳入水池躲避烈焰的他们,被活活煮熟了。

这时村口太太眼睛一亮,一个无人认领的尸体怀中露出钱,紧贴着被挑掉数十块肉的身躯,村口太太趁人不注意连忙走过去,然后从那具熟肉怀中取出仍带着余温的钱。怀揣着从尸肉身上弄到的几百日元,回家路上心情不错的村口太太在经过一家艺妓馆时,看到毁坏的墙中露出数以百计五光十色的丝绸衣服,她轻手轻脚把又软又薄的衣服拿在手中,都是非常贵重的衣服,过去只能用羡慕的眼神去看看,而现在属于自己了。

收获颇丰的村口太太,看到街道上仍旧保持生前姿势的尸体,一些母亲们试图保护孩子,结果却连同孩子一起成为焦炭,夫妻在最后一次拥抱中被酷热溶化在一起,已经没有先前恐惧。

街上活着回来的人们则用焦炭在墙上和人行道上留言,寻找亲人。城中不时可以听到零星枪声,那是军警在用和东京一样的方式,用枪口恢复城中秩序。

“明泽,我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中国人要这么对待我们?”走在如地狱般的城市中,秀美惊悸地问道。

“我们做错什么?”明泽答不出来。明泽想起两周前,自己在酒铺中为中国同学送行时他说过的话,“明泽君,日本占领辽东,辽东一天不被收复,我们就会打下去。我会珍惜我们之间的友谊,但如果将来在战场上碰到,我绝不会留情,我是中国人!希望你能够谅解!”谅解?明泽不寒而栗,明泽甚至觉得炸弹中有一枚是自己同学所在工厂制造的。收复关东州为什么要轰炸横滨?明泽很迷惑。

过去三天了,浓浓的焦烟味依旧弥漫在空气中,跪在榻榻米上的樱子为面色沉重的父亲奉上一杯热茶。东京帝大最知名的汉学家上杉则也,注意到女儿的异样。

“樱子,你在担心他吗?”樱子摇摇头,爱人已经回到中国至少自己不需要担心他的安全。

“父亲,您不是说中国人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吗?可为什么要轰炸东京,今天又轰炸了横滨,他们想烧掉整个日本吗?”女儿继承母亲漂亮的大眼中满是疑惑,上杉叹了一口气。

“樱子,中国人非常善良,中国人就像铭仁一样,大都温文尔雅、待人友善。但中国五千年不亡靠的是温文尔雅与待人友善吗?樱子,你要知道中国人生性含蓄。他们总在不露声色揣摩别人,甚至喜怒不形于色。他们报复心极强,总可以忍耐到适当时机才发作。日本的所为,已经激怒了这个国家,至少激怒了这个国家的一部分人,战争一爆发,他们就用千倍、万倍怒火回报日本。对于中国人而言,迅速结束战争,是对国民的最大良善!”

上杉语中带着浓浓的忧虑,是对日本未来的忧虑,尽管因呼吁日本将关东州归还中国,而被视为“亲支派”被迫离开东京帝大,但上杉非常感谢他们,东京帝大是中国空军轰炸的重点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