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受伤了没有?”过了片刻,叶听涛道。楚玉声这才想起自己左手仍然握着那一对沾血的短剑,她摇摇头:“没有。那些人看见风年以后都吓得不敢动,不过我的剑法也没这么差劲,这几个小贼总对付得了……”她的语速有些快,叶听涛突然打断道:“以后你不要一个人出来行走,你和以前不一样了。”他看了一眼卫彦之的尸体,语气有些硬,“若再遇到这种人,未必有今天如此凑巧。”
楚玉声却没有生气,将九鸾钗轻轻捏在掌心:“如果我被他捉去了,被他杀了,你会怎么样?”片刻停顿之后,叶听涛凝望着她:“你为什么不说,如果他要我用神剑来换,我会怎么样?”
楚玉声嫣然一笑:“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换的,我的命只是我一个人,而那几把剑中,却有很多人的命。”叶听涛沉默了良久,慢慢走近她,深邃的双目中潮汐起伏。楚玉声感觉到他的气息,眼眸中浮上薄薄的水雾:“我爹说,他要云游四方,不再守在洛阳的旧宅里。他让我也去想去的地方,带着这支钗,就像带着哥哥的魂魄……哥哥走的时候还太年轻,有很多地方,都没有看过……”
“……中原广大,无处不是好风景,你却到这里来,不会后悔吗?”叶听涛低声道,“北域瀚海,可能就是我葬身之所。”楚玉声温柔地笑起来:“如果我又被卫彦之捉去了,他把我杀了,你后悔吗?”叶听涛一怔,两人对视了片刻,他轻轻一叹道:“我刚才那样说只是因为……我是个身不由己的人,如果被人抓住了弱点而心有挂碍,到时候,不是说同死,就能够同死的。”数月的分别,似乎在这一句间翻涌上来,他眉心微动,眼中诸般神色交织在一起。
楚玉声听了此话,竟是眼眶一红:“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不会让你为难的。”叶听涛不禁无言,眼前的女子比数月前更瘦了些,万里路途,只影独行,这感觉他曾无比熟悉,如同独自在繁华之中行走。他犹豫了片刻,慢慢地将她拥入怀中,心念旋转,终于忍不住道:“……如果我有那么一天,你会觉得为难吗?”紫霄玄真,夙劫仍不可解,却在熟悉又久违的温暖和发间清香中,将破除不去的生死之执化为虚无。
“……你是个剑客,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楚玉声依偎着他,闭上双眼,“你是属于江湖的,宝剑、性命、师门,一直就离不开,但在这个世上,只有我是属于你的。”五年相伴相知,早已印入彼此的生命,如此刻的青衫与红颜。叶听涛嘴角边露出极淡的笑容,他的目光跃过楚玉声的乌发,空旷的古径与翻涌的往事叠映在一起。边关之地,结束与开始之间,只有彼此相拥的温热清晰可感,又静谧无声。
双骑离开贺兰古径时,天已渐暮。小道曲折,茶棚旁卫彦之的大车仍在,却已再无人领回。楚玉声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停下。叶听涛瞥见她马鞍旁系着的琴匣,微笑道:“很久没听你弹琴了,这琴是新买的吗?”楚玉声与他并辔而走:“是铁琴阁主送给我的,他死之前我就在铁琴阁,之后才回洛阳。”
叶听涛有些惊奇:“你在铁琴阁?”城外官道,如真似幻的擦肩而过浮上心头,宛如多时不散的梦寐。楚玉声眉梢微扬:“怎么,你以为铁琴阁主这么迂腐的人,会想起去查探鸣风山庄?”叶听涛看着她,马背颠簸,她的一缕长发便飘动不已:“……难道这件事竟是你的杰作?”楚玉声轻笑不答,拍马向前而去。
暮色西沉,晚霞淡灭,车马驿中熙熙攘攘的声音完全安静下来时,这夜色便成了启程前最后的留恋。瑞吉镇上,时不时可见黑衣之人三两走过,也不停宿,出了镇子便往边关而去。仿佛对他们来说进出中原都是随心而为的事,只是低垂的脸上看不清有什么样的表情。
边关的月色溶溶一片,至少这一夜尚且平静而安宁。叶听涛推开二楼客房的窗,风拂而入。那窗是对着院子的,他便看见苏婉云罗裙的身影凝立在月光下,长久不动,如同深陷于另一世界中。
“苏姑娘好像有很多心事……”楚玉声站在叶听涛身后,下巴轻轻搁在他的肩上,“总是听说霜云楼主剑法犀利、冰冷无情,现在亲眼看到了,也不尽然。”
“每个人都有牵动心怀的东西,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人是完全无情的。”叶听涛抬起头,皓月如霜,他心中有些模糊的感怀,人事渺渺。楚玉声默默地将额头靠在他颈中,双手从背后搂住他。小镇万籁俱寂,叹息似的吹息融入夜色。
院中,苏婉云开始慢慢地来回走动,像最初守卫剑湖宫时那样。孟晓天站在远处看了许久,终于走上前,拍拍她的肩膀:“天色已晚,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苏婉云一怔,回过神来:“……睡得着,我也不用在这里发呆了。”孟晓天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你该相信宫主不会这么轻易败于人手。”苏婉云看着他:“……你知道我不是担心沉水那件事,而是担心冥宫的人会害他?”
凝视片刻,多年的默契了然于心,孟晓天微微一笑:“我相信断雁不会这么做,即使他已是我们的敌人,也不会愧对他的那把刀。”
“什么刀?”苏婉云注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