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威海目中的期待慢慢转为了失望,道:“好,这么多年了,你竟又给我拗上了!”手中鞭子挥动,又用力抽了下去。萧雨飞承受着体内体外双重的痛苦,牙已咬出血来,身子几乎要伏在地上。
忽听有人凄声叫道:“住手!”冲进一个人来,护住了他,是一个女人。萧雨飞以为是花溅泪,吓了一大跳,再定睛一看,更吃了一惊,来人竟是欧阳绿珠。欧阳绿珠护着他,将他抱得紧紧的,嘶声道:“不要打了!师兄,你,你好狠的心!”话未说完,泪已流下。
萧威海似呆了一般,神情木然,手中长鞭滑落在地,颓然长叹一声转过身去。欧阳绿珠顾不上看他,轻抚萧雨飞遍体的伤痕,颤声道:“孩子,疼吗?”萧雨飞摇摇头。当欧阳绿珠护在他身前时,他心中忽然有了一种形容不出的奇怪感觉,当她温暖的双手轻抚过他的肌肤,那种感觉更强烈。欧阳绿珠道:“孩子,让我扶你起来。”又是一声孩子,如此温存柔和,一股暖流刹那从萧雨飞心头流过。
萧威海忽地转过身来,神情冷峻:“不要扶他,让他自己走。”欧阳绿珠一怔:“为什么?难道你就不许我碰他?”萧威海没有回答,目光凝注在萧雨飞身上,一字字道:“一个人活着,就该自己走路。哪怕是没有腿的人,爬也应该自己爬着走。你若要走,就自己走,不许要人扶。你若走不动,就歇一会儿再走。”
萧雨飞咬了咬牙,推开欧阳绿珠,大步走了出去。却每走一步,都似走在针毡上,刚一跨出门来,胸腹中又是一阵剧痛,眼前一黑,扶住门缓缓倒下。欧阳绿珠大惊,扑过去抱住他,流着泪连声唤他。
萧威海道:“你不用担心他。他从早跪到现在,一直未曾饮食,天气又热,可能中了暑了,休息休息,调养一下就没事了。萧石,把公子扶到隔壁房里,让他好好睡一会儿。”
欧阳绿珠霍地转头,怒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他?”萧威海道:“他是我儿子,我怎样对他都是天经地义。”欧阳绿珠脸色惨变,眼睁睁地看着萧石将儿子从怀中夺走。她望着萧威海,凄然一笑:“是,他是你的儿子,不是我的,我,无权过问!”转过身,掩面奔去。
萧威海沉声道:“慢!”欧阳绿珠止住身形,靠在一杆翠竹上痛哭失声。萧威海轻轻叹息一声,走过去,搂着她的肩头,低声道:“绿珠,是南宫兄派人去叫的你,是不是?”欧阳绿珠流泪道:“不错。南宫兄太了解你的臭脾气了,一看不停有人上门告状,你又如此动怒,就知道飘儿必会受罚,就马上派人找我来了。若不是他,我还不知道你会这样对待我们的孩子!我从来不知道,你对他竟是如此地狠!”
萧威海缓缓道:“你可知我为什么要对他如此严厉?”欧阳绿珠倚竹而泣:“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飘儿他不管做错了什么,你都不该那么狠心地罚他,打他!你,你就算恨我,难道你要把这恨发泄在孩子身上吗?虎毒不食子,你就那么狠得上心来虐待他!”
萧威海目中露出深邃的痛苦,道:“不,你错了!我没有虐待他,我也从来没有恨过你。你我之事,是无可奈何之事,你这些年过得很苦,我岂能不知?我还有飘儿为伴,你却孤独至今,每念及此,我都心如刀绞,只恨不能带给你一丝一毫的快乐。我只有带好我们的儿子,也让你能稍有慰藉。”
欧阳绿珠哽咽道:“我知道你爱他,可是,你也该明白,一个人不可能十全十美,他如此年少,纵然有些过失,你也该多加宽容。”
“今天我打他,实是一片苦心!”萧威海道:“你可知,飘儿他生性热情刚直,清高自傲,行事任性,不计后果。他出道不过半年,已是结怨无数。展老英雄的儿子,在新婚前夕,携了家财,与一青楼女子私奔,他竟公然支持他们,与展老英雄处处作对;桃花公子要毒杀他的仇家,他却出手把他们全都救下,引来桃花公子对他痛恨入骨;他还几次三番,不惜舍了命地救护白无迹,最后竟引来了无名寺的泼天大祸;他还公然出入青楼,对风残云等人倨傲无礼——他年少任性,不知江湖有多险恶,亦不知人言人心有多可怕。他虽事事问心无愧,却不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我若不及时教诲于他,他将来必会把自己弄得步步唯艰。明年期限到时,他若不能抓住谢谨蜂,他结下的仇家必会一力主张将他处死,以抵智慧大师之命,那时,我们想救他也来不及了!”
欧阳绿珠听得呆住,默然半晌,道:“你说得对——师兄,是我太冲动了。我相信,你在责打他时,心中一定比我还痛。我出言伤了你,你不要怪我。”萧威海温和地凝注着她,低声道:“我怎会怪你?从我们小时候到现在,三十年了,任何事情,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欧阳绿珠目中露出温柔娇羞之色,良久又道:“除了任性自傲,不知飘儿还有没有弱点?”萧威海道:“当然还有!他外刚内柔,重情而心软,很容易受感情影响而情绪波动。无名寺中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他本来处乱不惊,从容应对,一听说秋儿不在房中顿时就失了方寸。也许是因为他还年少,未经历过感情上的磨炼,因而患得患失,十分脆弱。”
欧阳绿珠有些紧张地道:“那如何是好?”萧威海叹了口气,道:“没有办法。只有让他去经受磨炼,人生的成熟和感悟需要一个过程,我们无法帮他替代。”
第二十一章 劳燕分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