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文士道:“穿肠毒!酒乃穿肠毒药,你难道没听说过?即便没听说过,也该听说过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吧?”见他脸上露出不以为然之意,重重一拍桌子,冷笑道:“懦夫!”萧雨飞眼中已有醉意:“你,你在说谁?”
“说的就是你!”中年文士道:“那日小树林一战,还觉得你不愧是个恩怨分明,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没想到你却是一个胸无大志,只知为情颠狂的懦夫!”
萧雨飞不怒反笑:“你怎么看我,是你之事,与我何干?在你心中我是什么,我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中年文士道:“可是她怎么看你,在她心中你是什么,你也不放在心上?”萧雨飞沉默不语,只拿起酒壶又是一阵狂饮。中年文士道:“其实,象她那样水性杨花的女子,实在不值得你为她如此。”
“住口!”萧雨飞猛地站起身来,道:“拔出你的剑来!你可以侮辱我,却不能侮辱她。”中年文士冷冷道:“萧雨飞,我虽有点爱惜人才,却不要错以为我不敢杀你。”萧雨飞道:“敢不敢杀是你的事,怕与不怕却是我的事。何况,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中年文士气往上冲,脸色一变,手中折扇已停止摇动,钢作的扇骨,一根根合拢。看了他半晌,脸色慢慢平和,手中折扇又缓缓打开,摇了几摇,道:“我不想和你交手。此时你心浮气躁,神思恍惚,胜之不武。”
萧雨飞道:“如果你不愿出手,就闭嘴。再有一个字辱及了她,想不想出手就由不得你了。”中年文士道:“少年人初尝情爱之味,自是沉溺其中无法自拔。但你若知道她为何要离开你,只怕就不会再这么回护于她。”
萧雨飞眼中一下子射出凌厉的光来,沉声道:“你怎知她已离开了我,你又怎知她是为了什么?”中年文士道:“我也象你这般年轻过,你所经历的事,我样样都经历过。只需看你现在这消沉的样子,再想想在黄山那晚我看到的情形,自是不难猜出其中变故。”
萧雨飞变色道:“你说什么,我竟不明白。”中年文士道:“你别急,我自会慢慢告诉你。你虽是我仇人弟子,我却很钦重你的为人,所以不忍见你被一个女人误了终生。你先告诉我,她临走前,可曾对你说过什么?”
萧雨飞见他神情郑重不似说笑,沉默了一下,道:“这是我和她之间的私事,不足为外人道。”中年文士也不介意,缓缓道:“你难道不想知道,无名寺那夜,她究竟身在何处?与何人在一起?又做了些什么事?”萧雨飞心中一跳,手中酒壶失手落在地上,跌得粉碎,颤声道:“你——”
中年文士道:“我所言之事,皆是我亲眼所见,信不信由你。你若不愿对我实言,我自也不必多管闲事。”萧雨飞犹豫了一阵,低声道:“她昨夜不辞而别,只留下一封书信。说她此前对我,皆是错爱,她和我在一起,越来越矛盾,越来越不快,她要和我从此一刀两断,相忘于江湖——”
中年文士道:“她信上所言,你可信么?”萧雨飞道:“我不信,我总觉得,她有些含糊其辞,似有什么隐衷。”
“你该相信她的话!”中年文士冷笑道:“她虽朝秦暮楚,用情不专,倒还敢作敢当。不错,她是有隐衷,只因她虽和你形影不离,却不知不觉被另一人所吸引,她的心已另有所属!”
萧雨飞颤声道:“谁,是谁?”脑中不自觉地闪过一幅幅画面:花溅泪几次遇险,都是那人舍命相救;那日半夜从梅月娇手中逃出,身上着的正是那人衣衫,而当晚她开始动摇,提出要他停止退亲;黄山苦竹溪畔,他无意中撞见,她和他正执手相对,默默相视——最让他心中刺痛的,却是月丽人打开那手中包裹,露出那银白两套内外衣衫,紧紧纠缠在一处——难道,她一直若即若离,忧郁不快,竟是内心深处,另有不可对人言的矛盾挣扎?
中年文士道:“这几个月来,除了你,她和谁走得最近,你难道一点都没有感觉?那天夜里,我追踪伤心客,行至半路,却见她也从一客栈中跟了出来,我二人一前一后跟着伤心客往天都峰而去。不料中途,伤心客有所察觉,竟趁着雷雨掩护失了踪迹。这时白无迹来了,我远远见他二人,在雨中对视,也不知说了些什么。你那花姑娘,竟主动上前一步用手中伞遮住他,与他肩并肩朝山下走去。我一时好奇,跟在他们身后,只见两人慢慢回了客栈,从窗口进了同一间房,连油灯都未点。我本欲守在外,看他们何时出来,忽见身边有江湖人士往无名寺奔去,说是无名寺中出了大事。我连忙跟着他们走了。后来天亮之时,我在无名寺外的一棵树上,见到了那一银一白两套内外衣衫。两人在那客栈之中做了些什么,自不消说了——”萧雨飞如堕冰窖之中,浑身冰冷:“不,不是,他们之间是——是清白的!”
中年文士看着他,眼中露出同情之色,道:“我知你若知晓真相,心里必会难过,何况这是他人私情,我又何必多管闲事,所以一直没对谁提起。只是今天恰巧见你在杭州城中东奔西跑,四处打听,好不失魂落魄,转念一想,必是她见异思迁,抛了你找那白无迹去了——如今江湖后起之秀,我能看得入眼的不多。我不想让你至今还蒙在鼓里,为她这样的女子自误青春!”
萧雨飞颤声道:“住口,你,你不要说了——就算你所说是实,也不能说明什么。她和他,都绝不是那样的人。”心中却有另一个声音道,她虽与他不致有逾矩之亲,但她对他,却未尝不曾动心。白无迹的神秘与孤傲,连他都惺惺相惜,她难道就不会由同情到关怀,由感动到爱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