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江留醉突然想通了一件事,高声叫胭脂,她以为他心回意转,笑吟吟候在他身旁。江留醉坐直了身,直截了当道:“我若起事,成算有几?”胭脂眉间喜悦,仔细看了他一阵,方道:“五五之数。”江留醉道:“等有八成,再来找我。”说罢,往担架上躺下。
胭脂歪了头一想,又道:“若是失魂死了,早有八成机会,可惜。”江留醉心想,这就是天意,笑嘻嘻仰头道:“对了,你怕不怕他报仇?”胭脂轻轻淡淡地道:“他就算活着,也比死人多不了一口气,我怕他作甚?”话这样说,她没了谈笑的心,走慢了几步,一个人沉到后面,兀自想着心事。
江留醉原想问胭脂究竟涉入失银案有多深,到底有哪些人相助。可无意的一句话竟引出胭脂的不安,他暗骂自己沉不住气。又觉他不能再等,这漫漫山路实在宛如地狱黄泉,对他是巨大的煎熬。
气息运转。宝相神功储满的精元此刻如将滚的水蓄势待发,江留醉导引真气一一流转几处要穴,身体渐能活动伸展。等禁制一去,他依然躺在担架上,等待时机。
转过一个弯,山路变得愈发崎岖,抬担架的四人苦着脸,将全副气力沉在双腿上,稳步向前行。胭脂一脸不耐,用一根粗木做拐杖,撂开扑面乱舞的枝杈。
机会来了。
江留醉身形轻盈跃起,如蛹破茧展翅而飞,一刹那间说不出的愉悦,仿佛之前压抑的情感在这一刻自由。然而那痛畅淋漓之感仅一息即过,胭脂的惊呼和那四人的出手,令他陷入新的困境。
四把刀来得极快,连绵成了刀阵,江留醉眼前一片荆棘倒刺,进身不得。好在腿虽微麻,转动倒也灵活,足尖轻点,变幻身形使出叠影幻步,让那刀光都往虚影里招呼。胭脂冷静下来,看透虚实,慢慢从靴里抽出一柄细长小剑,纤指一弹,其音清越,江留醉略一分神,她一剑破空撩来。
剑光在刀丛中掠至,犹如群峰中突然冒出一截万仞危崖,江留醉悚然一惊,来不及取兵器,脑中不知怎地想起当日柴青山所教的太玄步法,忽然身形一晃。胭脂以为他要故伎重施,一心想分神看他重影化身,谁知他脚法一变,瞬间已在丈外。
江留醉躲过一剑,尚未有暇庆幸,见胭脂仿若熟识,一剑往他下一个避身地刺去。另外四人见状,乘隙掩至跟前。
江留醉突然醒悟。既能如此熟悉太玄步,那日于柴府救走灵萦鉴的必是胭脂无疑。由此推论,灵萦鉴所谓知晓他的身世,便是胭脂告诉他的这些,他早该想清前因后果。当下不及思索,进退两难间忽然触及顺手藏在袖中的“疾雨绵针”,不待那四人和胭脂近身,急忙取了出来,一拔管口,顿时漫天雨丝缠绵。
微润的雨丝令他想到花非花,是用怎样的灵手巧思打造出这样的暗器。念头转瞬即过。胭脂看出厉害,疾呼速退,那四人躲避不及,各沾了一星半点,倏地浑身彻骨奇寒,不禁拼命打起寒战,手中的刀都落了地。胭脂恨铁不成钢,挽了个剑花,待“疾雨绵针”一落地,欲再阻住江留醉去路。
江留醉知道花非花所用的暗器绝不会致人死地,胭脂一旦悟到这点,攻势会更猛。只求蒙她一时半刻,手中不停,将空中倒满“疾雨绵针”,牵连出一张弥天大网,把退路封了个干净。胭脂顿足止步,眼睁睁见江留醉的身影晃了几晃,消失在山石之后。
四人寒战打完,摸了摸浑身上下,并无损伤,起先微微刺痒的肌肤只是多了看不清的红点,又不敢跟胭脂说实情,谎称心口欲呕,怕是中了毒。胭脂顿足骂道:“都是废物!还不快给我搜!”
五人渐行渐远。
江留醉并未走开。树丛石堆后有一汪深潭,他兀自沉在冰冷刺骨的潭水里,等胭脂搜寻而过。水上渐渐没了声息,估计胭脂走远,捱到实在挺不住,江留醉浑身发抖爬出,依了大石哀哀坐倒。
太阳一点点西斜。他不知道饥渴,不知道冷暖,脑里时而乱想些恩怨,时而空茫一片。腿压麻了也没察觉,直到一只虫子飞过,他转了下头,觉得脖子生疼,再有意念时已站不起身。他调整内息冲开双腿经络的堵塞,扶着石头勉强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