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俊是剑道行家,故一看阵势和六名道人的神色,心中悚然而惊。一比一,他自问深有自信,但要在剑阵中图个侥幸,那是难以想象绝不可能之事。
他,傲骨天生,意志坚强而倔强,这次千里迢迢,乞师伯收容传艺,不过是碍于师命,不得已而求人之举。他知道无极道人生性凉薄,也许是脾气古怪,或许是师父生前,师兄弟之间有什么恩怨牵缠,故闻师弟死讯,竟会一无表示,并一口否认师兄弟的关系。
小文俊不由义愤填膺,只觉心潮澎湃,瞋目大叫道:“诸位道兄请让路,小可必须再见师伯一面,如师伯坚予见绝,小可即拍腿走路。梅文俊不是天生贱种,不惯摇尾乞怜,只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只消师伯再说声不管,今生今世,梅文俊绝不踏入此地寸土寸地。”
说完,神色凛然,一步步跨出。老道脸上肌肉似乎在不住抽搐,但却强忍住哀伤表情,蓦地朗喝道:“站住!听我一言。”
文俊面罩寒霜,眼中神光倏现,“蹬蹬蹬”又跨出三步。
老道长退后三步,阵势随着移动。他厉声说道:“小施主,你要以身试阵吗?不听贫道劝告,你将噬脐莫及,后悔嫌迟。”
文俊冷笑道:“六合剑阵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能死在玄都观,梅文俊正求之不得。”
说着,又跨前两步。
老道幽幽一叹道:“痴娃儿,你这是何苦?总有一天,你会发觉你今天的设想错误,将会悔恨终生。”
文俊迫近老道身前四尺,剑眉倏扬,右手弹开剑囊,握住天残剑把,悲愤地仰天凄笑道:“梅文俊投身武林,前后仅只三春,眼见武林朋友自相摧残,利之所在,六亲不认,梅文俊大失所望。反正江湖目下已无是非可言,也无恩怨可说,梅某今后要任性而为,走一步算一步。看诸位意静神凝,都是剑术行家,梅文俊要拼一腔热血,看玄都观的人还有良心否。”
正待亮剑,蓦地青影一闪,无极道人脸上神色凛然且略带紧张,自侧殿电射而出。文俊在一怔之下,“啪”一声脆响,左颊挨了个清暴耳光。这一下不算轻,只打得眼冒金星。
耳听无极道人厉叱道:“蠢材!你知道死有泰山鸿毛的道理吗?贫道既说过不问世事,与武林一无牵挂,你既然不是天生贱种,还在这儿噜唆则甚,要试剑阵,哼!凭你也配,给我快滚!”
说着说着,无极道人似乎有点支持不住,浑身发抖,脸上青又变黑,筋肉不住抽搐,眼角微显泪光。
可是文俊却用手按在被打之处,茫然抬头仰望苍穹,并将目光放在老道脸上。他只觉胸中像是被人重重地戳入一把刀,心血正在汩汩外流,肉体上的伤痛,远不比心中的伤痛来的猛烈。突然,他“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桀桀狂笑,声如厉鬼夜哭。笑完,狂叫道:“骂得好!骂得好!哈哈,只要你知道梅文俊天生不是贱种就是,哈哈……”
在惨笑声中,身形快如劲矢,以“龙腾九泉”身法反射四五丈,只一闪,“九幽凌虚魅影”绝艺,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高速,越过观门上空,霎时不见,只留下渐渐远去的一缕凄笑,在山谷中久久震荡不绝。
无极道人没想到他会突然以奇绝奇快的身法,在笑声中一闪即逝。猛然一怔,刚叫出一声“俊儿!”文俊的笑声已远出二三十丈远去了。
他正想撩起衣襬追赶,却又摇摇头,颓然而止。目光一扫六道侣木然的脸孔,沉声道:“大敌将至,事急矣!除自愿留观的道侣外,速由后山古洞撤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