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临之人,手段心机还在其次,惟“德行”二字,方才是此间第一等要事。

若无德行,纵使有通天的手段与媲美玲珑七窍之心机,到最后也不过是一位众叛亲离的孤家寡人。

这位纵横沙场二十余年的老将满腹慨然,看向墨君漓的目光不由得又和蔼了三分。

在知晓慕惜辞并无大碍、只需好生将养上几日便能恢复如初后,他口中悬着的另外半口气亦跟着流泻而出。

这会心神安定,先前的疑虑便随之浮现了心头:“只是殿下,老臣尚有一事不明,不知殿下是否清楚个中实情——后院那锦鲤池桥面极宽,并排同行两名成年男子亦不在话下,阿辞她怎会不慎跌入水中?”

十来岁的孩子或许是天性活泼一些,但冬日衣衫厚重,迈不开腿,再活泼的小姑娘,也不至从四尺来宽的桥面上跑跌出去吧?

墨君漓闻此沉默了片刻,随即微微敛了眸:“国公爷,此事……我不便开口,您不妨先问问灵琴姑娘。”

“也好。”慕文敬颔首,转而望向专心致志盯着药罐的半大姑娘,清了清喉咙,“灵琴,你来。”

“婢子在,老爷您有何吩咐?”灵琴应声起身,墨君漓默默扫了眼身侧侍卫,后者十分识趣地上前接过灵琴手中蒲扇,暂时替她接手了熬药火炉。

“你来好好讲解,小姐是怎么落水的?当着殿下和许太医的面,可不准有半句虚言!”慕文敬虎着脸吓唬灵琴一句,小姑娘闻言立时红了眼眶。

身经百战的老将见状不禁手脚发毛,正想宽慰两句,却听那小姑娘带着哭腔开了口:“老爷,小姐,小姐她是被二小姐推下池子去的!”

“二小姐推的。灵琴,你说阿辞是被嫣丫头推下的水?”慕文敬听罢大惊,平日里他公务繁忙,甚少着府,他自认不是慈父,亦算不上什么顶好的大伯,却也丝毫不曾亏待过二弟一家,那慕诗嫣怎能狠心去下这般毒手!

“是呀老爷,下人传讯,说殿下带了几样点心来给小姐尝鲜,小姐梳了妆,婢子就跟着她出了浮岚轩。”

“我们走到锦鲤池边,正要过桥赶往前院,也不知道为什么,二小姐突然上桥拦住了小姐,”灵琴抽噎着眨了眨眼,想起当时景象,她至今仍旧是心有余悸,“两人说了几句话,二小姐便猛地伸手将小姐推下去了——”

“老爷,若非七殿下及时出手相救,小姐又挣扎中脱掉了斗篷,再加上皇子府的侍卫大哥递来了挡风的大氅……小姐她今日只怕就要折在回来的路上了!”

“说的什么?”慕国公蹙眉,印象中的慕诗嫣不像是这般无理取闹之人,阿辞又刚回国公府不久,她们俩能有什么冲突?

“二小姐质问小姐用了什么手段,能让殿下记挂她爱吃什么样的点心;小姐说她刚回府哪来的手段——大抵就这么两句话。只是二小姐那原话说得实在是太难听了,婢子怕污了殿下的耳朵,不敢学。”灵琴哽咽,回想起慕诗嫣的原话她心中当真是又气又恼。

“这、此话当真?!”慕文敬瞠目,下意识转头看了眼墨君漓,后者叹息一声轻轻点头:“慕国公,君漓那时实在等得无聊,便出了前厅,站在后院入口处欣赏了一番贵府风景……某亲眼所见,三小姐她……的确是被慕二小姐推下去的。”

锦鲤池就在那入口正后方不足十丈之处,但凡耳聪目明些的便能将池上景象看得一清二楚,且墨君漓乃习武之人,五感较常人还要更敏锐三分,决计不会看走了眼。

更何况,依墨君漓的身份,他没必要说谎,也不屑于说谎。

想过一圈的慕文敬闭了眼,他看着面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灵琴,想想屋中他那躺在床上、至今仍未清醒的小女儿,再结合墨君漓说得话……

他如何猜不到事情的去脉来龙?

只是他实在想不通,慕诗嫣不过豆蔻年华,怎的就能为了那么两盒点心,便拈酸吃醋地将她亲堂妹推下了水!

初冬的池水,驻守边疆多年的大老爷们都未必能受得住,遑论阿辞那样的小丫头!

“来人,去朝华居把二小姐请过来,记得不要惊动了流霞苑的人,更不要通知松鹤苑。音儿身子骨弱,母亲她年纪也大了,都受不得惊吓。”慕文敬背着手,身形无端佝偻了一霎。

第19章 阿辞不是没人要的姑娘

慕文敬吩咐过下人,转身请着墨君漓与老太医等人进了厢房。

浮岚轩没有正厅,只一座主屋、一个厢房,眼下慕惜辞还未清醒,他怕等下人多嘈杂反打扰到病人歇息,换座院落又怕小姑娘醒后会没人照顾,便只能带着人前往东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