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王绪而言,他可不想陪着司马道子一起被烧成灰烬。虽然已经和司马道子深度捆绑,但是王绪终究还有退路。但如果自己遂了司马道子的意,助他夺位成功,那么自己便成了篡夺皇谋逆,谋害先帝的同谋。这样的大罪是不可饶恕的,是难以脱身的,是不会得到任何人的原谅的。
司马道子要自己帮他圆皇帝梦,自己是绝不会做的。故意装作不明白意图,以九锡之礼来糊弄司马道子,便是王绪的故意为之。他怎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他必须为自己留下后路。
看着满手的鲜血,王绪反而笑的很开心。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那么自己也不必再有其他的想法了。司马遵固然守城有方,但他越是守的好,对自己而言便是越有机会。桓玄他们现在应该更渴望有契机破城吧。这种时候,自己才能将自己的价值最大化。
也许,该到了为自己考虑的时候了。
……
中山东湖,太子别苑。
夜已深,新月当空,薄云缥缈,四下里一片朦胧。花园之中夜风吹拂,花木沙沙作响,纷飞飘落如雨,洒落在廊檐石阶窗棱之上,噼啪有声。
阿珠静坐在黑暗之中,神情恍惚。床上李泰在睡梦之中呢喃,而阿珠却睡意全无。数日以来,她一直便是如此,明明疲惫欲死,但却根本睡不着。
她的脑海之中一直都充斥着自责后悔和悲伤。在母亲去世之后,她曾一度以为,这世上自己再无亲人,只有李徽。这当然很好。但是谁不渴望有家人亲眷在世?特别是看到其他人和亲人姐妹兄弟团聚之时,阿珠心中总是涌起淡淡的忧伤和羡慕之情。
所以,在得知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还有亲眷在世上之后,阿珠还是很高兴的。虽然造化弄人,自己竟然是慕容氏之女,两位兄长也是慕容氏的宗亲皇室,和夫君之间也多有丰龊和争斗。但是作为阿珠而言,还是希望夫君和慕容楷慕容绍他们能够和睦,自己也能够感到欣慰和快活。
可是谁能想到,自己这份亲情之想,却成为了自己的镣铐和牢笼。兄长慕容楷的所作所为,打破了心中对亲情的所有美好的渴望,岂不令人痛心悲伤?
更重要的是,自己害了泰儿,让泰儿跟自己被一起囚禁于此。自己当初是看得出夫君的犹豫的,但他为了让自己遂愿,还是没有阻拦自己。而现在这样的情形,又如何对得住他?
阿珠甚至生过寻死之心。但她知道自己不能那么做。自己的死活不重要,但自己一死,岂不是让泰儿任人摆布。自己怎也要活着保护泰儿,不能这么一死了之。否则,自己就算死了,夫君也不会原谅自己。
阿珠从未以自己为慕容氏王女而喜悦,现在更是如此。这样的亲人,不要也罢。阿珠宁愿自己是个孤女,宁愿自己只是出身于陈留的那个穷苦人家孤儿,起码自己不必再接受这样残酷的煎熬,不必为有这样的兄长而感到痛恨,也不会有如今的自责和痛苦。
窗外风声飒飒,窗棱上树影摇弋,发出笃笃之声,像是有人在叩打着长窗。
阿珠起初并没有在意,直到那叩击声变的有规则,并且窗棂之外,似乎有一个人影映照在上面时,阿珠才惊骇的张大了嘴巴。
“什么人?什么人?”阿珠手忙脚乱扑到床边,俯身护住熟睡的李泰,伸手在枕头下摸出了一把匕首。
“是阿珠么?”窗外那人低声问道。
“你是谁?你是谁?”阿珠急促的问道。
“果然是阿珠,终于找到你们啦。莫要害怕,我是萼绿华,我受你家夫君所托,前来救你们的。”窗外那人低声说话。
阿珠一楞,旋即快步来到窗前,拨开窗栓打开长窗。月光朦胧照射之下,一个女子头梳道髻,臂搭浮尘正站在窗前。月光斜照在她脸上,让她的脸上泛起一层白色的朦胧光晕,肤色雪白如玉,绝美无双。不是萼绿华更是何人?
阿珠惊喜之极,叫道:“萼姑娘!”
萼绿华竖指于唇,低低的吁了一声道:“莫要大声,院外好多兵士,可别惊动了他们。让我进去说话。”
阿珠连忙点头,低声道:“我给你开门。”
萼绿华一笑,身形一闪,已经悄无声息的越窗而入。阿珠吓了一跳,旋即赶忙探头向四周张望了几下,轻轻关上了窗户。
“萼姑娘,果真是你。你怎么来了?当真是夫君要你来救我们的吗?我夫君他们可还好?”阿珠激动的连声问道。
萼绿华微笑道:“阿珠姑娘稍安勿躁,可否讨口水喝?”
阿珠忙请萼绿华坐下,给她倒了茶水。萼绿华应该是确实渴了,几口便喝干了茶水,长长吁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