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暮舟皱眉道:“你不知你本体何物?”
多孽摇了摇头,苦笑道:“不知道,每次害人,我都会忘得一干二净。”
刘暮舟吸了一口烟,轻声道:“半人半牛,准确说是上半身是牛。但奇怪的不是这个,奇怪的是你一身赤红。”
多孽闻言明显怔了怔,而后苦笑道:“红色怪物,果然啊!”
片刻后,多孽开始讲起故事了。
算起来是四十多年前了,散业寺的老方丈在山门口捡到个孩子,出家人慈悲为怀,便将孩子收为弟子慢慢养大。起初还没什么古怪的,但二十多年前开始,附近的牧场便陆陆续续有牛羊被野兽害死,奇怪的是牛羊都是被掏空了内脏,肉却没被吃。见到的人都说那是个红色怪物。起初只是隔几个月就有牛羊惨死,可没过多久之后,几乎每晚都会有牛羊被掏空内脏,牧民都没法子,只能到散业寺找老方丈帮忙……
片刻之后,多孽苦笑道:“后来啊,慢慢的我就觉得不对劲了。我每天早晨起来,嘴角都有血迹,衣裳都是破的。时间一长呐,我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后来没法子,我只能找绳子把自己拴起来,可是也没用,等我醒来之后,绳子就会自己挣脱开。”
刘暮舟又吸了一口烟,而后问道:“这事儿最终被老方丈发现了?”
多孽苦笑道:“师父一直就知道,所以他会赔了牧民的损失,然后与我一起念诵心经,师父教我若是心不定时便念诵心经。起初很管用的,我至少有四年光阴没有再出去过。可就在十六年前,一天夜里,不知为何,我再怎么念经都没用,那时候师父又不在,我发现时,已经一身鲜血,而这些鲜血,与先前天差地别!后来便传出了有牧场上几口人被杀,死绝了。”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后来呢?”
多孽颤抖着举起茶杯,此时虚文第一次挑水归来,他费力提着水桶,往那大缸上倒去。
多孽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等师父回来时,这方圆千里已经死了不知多少人,九成牧民因为害怕,都离开了这片草原。我跪着求师父杀了我,我真的不想再害人了。记得那夜,师父与师兄弟们将我围住诵经,到了子时,我已经忍受不住了,我感觉我体内有个嗜血魔物就要冲出来,我拼尽全力在压制他,可……终究还是失去知觉。等我醒来,师兄弟们都死了,而师父受了重伤……可师父还是觉得,杀人并非我本意,是我体内的魔作祟。我不想害师父,便跑出了寺院,我无数次想要自杀,可我每次捅穿自己,待清醒之后,又没有任何伤。直到十五年前,我再次化身恶魔去害人了,是虚文跟虚武的哭声唤醒了我。我……头一次从哭声之中,感受到了能压制那股子杀意的法门,是慈心。”
刘暮舟问道:“佛塔呢?”
多孽苦笑道:“我离开寺庙之后,是师父一趟趟搬的石头,用了半年光阴修建了佛塔。”
片刻后,多孽闭上眼睛,沉声道:“我回了寺庙,师父已经耗尽心血,留着最后一口气在等我。他……他说,所行诸恶并非我,既然回来了,那就坐在此处,今夜若他还出来,剖腹取出肚肠给他吃便是。就是那夜,我跪在佛前一夜,他并未出现。葬下师父之后,我本来是想再试试一死了之的,可又想到虚文虚武,便将他们带回来了。从那以后,他就再没出现,直到……”
刘暮舟接过话茬儿,“直到前不久,来了一伙儿盗匪?”
多孽点头道:“但这次,不是他出来了,而是我用了他的力量。我只是杀了人,剖腹是山中野狗干的,虚文虚武还以为是那个我又出来了。”
总算说完了,多孽像是放下了一块儿大石头,笑着说道:“我早就该死了,今日我教他们做自己不擅长的,夜里再带他们诵经一遍,明日一早,烦请取我性命。”
刘暮舟闻言,沉默片刻后,又问一句:“也就是说,佛塔并无实质作用?”
多孽点头道:“石头做的塔,能有什么作用?起初我还不明白,后来我时常修缮佛塔,也算是明白了师父的意思。佛塔不是用来镇住恶念,镇压恶念的,是修建佛塔的过程。”
刘暮舟闻言,点头道:“这才是那位老方丈传你的佛法。”
说着,刘暮舟见虚武拿着扫把在远处经过,于是笑着说道:“也是你教这两个孩子的佛法对吗?”
多孽点头道:“我想,这也算是一种传承了。”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念诵了一段咒文。
和尚听闻,大惊失色:“这……未曾想先生也深谙佛法?”
刘暮舟摇头道:“我其实对佛家感官极其不佳,不过这段降魔咒是如来所传,今日传你,明日一早念诵,杀了另一个你,也自会杀了你。若你不想死,则可以不念诵,我要先走了,是死是活,你要自己选。”
说罢,刘暮舟一转身,便化作雷霆,消失的无影无踪。
多孽双手合十,微笑道:“多谢!”
但刘暮舟哪里会走?只是藏在了云海之上而已。之所以雷霆,不过是要告诉多孽,我刘暮舟并未说大话,杀你轻而易举。
可事实上,只要多孽念诵那段经文,他就不会死了。
换成当年的刘暮舟,多孽必死无疑。但如今,他是有活路的。
有时候回想从前之事,刘暮舟虽然不会后悔,但总觉得若是如今的自己回到当初,或许会宽容一些,不会那么直白的只论善恶先后。
就如多孽,其实刘暮舟一开始就没有杀心,因为妖气极其淡!
昨夜他在黑暗之中出现,当然是担心自己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