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多时,那指尖一炁的反馈,立时便叫黎卿眉头挑起。
那口废井下,竟是有五六具白骨堆叠,且间隔的时间已然不短。
“井下尸骨,死气横生,但这尸骨也并未生出鬼祟来啊?”
泥丸宫中,浮黎白骨地,那鬼母驾驭着的白骨美人面上满是跃跃欲试的表情。
或是有鬼祟害死了这些人?亦或者是这家府邸的主人豢鬼?
黎卿心头思忖,却是对此地有了些狐疑,倒也再未冒进。
下一瞬,那白纸飘动,飞散出了府邸去,那响午间,宅中仆婢午正在小憩,来去亦是轻松。
白纸飘散出了街角,黎卿却是将那纸灯一提,指咒掐诀,以一道纸鹤承起念头三十六缕,化作一道入梦之术。
那宅子的西跨外院,诸多仆从领了牌子值守,而其他人或在休憩,或是依着这春困时日打起了盹儿来。
有青衣小厮,匍匐在桌子上,朦朦胧胧间,似是见到了一尊纸鹤飘来。
而后便是意识朦胧,思绪回到了四年前的入府之时……
柳黄州王氏,这是当地的大宗族,从别驾、通判、从事、县尉,这王氏历有族人在天南各地任职,开枝散叶,好不繁荣。这一座王氏府邸便是其中的一脉。
只是这府中的老爷稍擅经商,未曾入仕。
要说这王府,王老爷素爱美人儿,府中婢女尤多,皆是容颜上等。
自打这小厮进来,倒也历来安稳,府中一切顺遂,近些年儿发生的大事,也不过是有几名美貌至极的女婢失踪,稍稍遗憾的是其中一位便是他暗暗喜爱的人儿。
最初传闻是被拍花子拿走了,又传是那婢人大胆私逃了去,后来陆续又发生了几起,便有人说是王老爷性癖异常,不似好事;
而后又有人传闻是夫人不容,可夫人更是州中少有的美人,怎会如此呢……
纸鹤穿梭梦境与现实的阻隔,冷眼旁观着那小厮的梦中经历。
可那小厮实属是个脑袋空空的玩意儿,除了吃、睡、听从府中吩咐,剩下的记忆就是妄想府中女婢了。
花了小半个时辰,黎卿也只见到了那宅邸中的方位与各院的传言底细,其他的一概不知……
“哦,五名消失的女婢?那井中白骨似乎也都是女性的骸骨?”
莫非真是那王老爷以貌美女子豢鬼?还得那夫人寻了什么了不得的邪法?
喜爱女婢的老爷,貌美如花的夫人,无故失踪而尸骨存于废井的女婢,大概率都是这几个结果。
黎卿心头一动,纸花纷飞,紧接着便是遁入了那东跨院之中,那内院之东,便是王家老爷、夫人平素所居之所。
再闻得今日那王老爷赶赴了宴会,那引起鬼母心绪变化的也只能是那位夫人了?
黎卿好生束缚住周天一气,使得周身气机融圆归一,与外天地彻底隔绝,自然也就没有气息外溢了。
瓢泼纸片刚刚落在那房间之外,也未见有丝毫的仆婢在外听候,恰一阵邪风刮来,孤零零的白纸随风飞入那窗口,落在了房间那盏还未燃起的香炉中。
只见有一位满戴簪璎的美艳女子正对着银镜贴妆,那女子梳仙髻,勾娥眉,正取丹青花子在额首理着花钿。
这女子也不顾那不知何处刮来的邪风,只是随意睥睨了那张灵滢质美的灵纸一眼,下一刻又继续了手上的动作。
“哪来的小道兄,怎以灵纸作信,擅送妾之厢房……”
“让老爷知晓了,还不得打死奴啊?”
这女子娇娆,一手扶着画笔,眉间只似秋波婉转,侧身对着窗外便是白上了一眼,那柔弱的责怪语气中,抚胸受惊般的动作却是将那曼妙身姿尽显无疑。
遭了!
黎卿也不知多久未曾触碰过凡纸了,历来所用皆是灵纸,便如知见障目,完全忽视了这一点,可这般灵物,随意一截灵滢白纸,稍有眼力之人哪个认不出来。
随风飘舞的白纸,竟然是一张灵力通透的灵纸?而它还恰好随着一道有头无尾的邪风,正正好落在了窗口上?
在这州县的凡俗间,灵纸可是难得之物!
下一瞬,便见那齐腰高的君窗台外,有一青年露出身形。
这青年着一身青素兜袍,身姿笔挺,面柔俊晏,三分郁郁之气萦绕,更有一丝不同,当即便令这位夫人眼前一亮。
“咦,这是哪家的好郎君儿,真真是一身好姿颜。”
这夫人将手上眉笔放下,宛转轻笑间,便俯身将那香炉上落着的白纸夹起,步履颦笑,缓缓送到了窗台旁,却是调戏了那郎君来。
黎卿见得那女子,心头当即便是一沉,她的身上,六气不加,天人无感。
何况,浮黎白骨之地中的白骨美人更是从白骨莲台上起身,按耐不住的要动手了。
这就是那只鬼!
而当那位夫人调笑着,以手指轻轻勾动划过那郎君手背之时,两人面色豁然大变。
“你果然不是人!”
“你到底是谁?”
这二人各退一步相隔着窗台相望,黎卿的双瞳瞬间一缩,那位夫人魅惑轻佻的神色当即转冷。
不待其他动作,当即便是一道幽光闪过,掠过那女子的发丝在另一面墙壁上破开一个大洞来。
黎卿目的明确,只待确定了这鬼物的身份,抬手便是连串的杀招。
那女子美目寒煞,转瞬之间周身鬼气肆意飞舞,亦是要趁着府中仆婢到来之前,弑杀了这位鬼道人。
“好你个白骨道人,竟敢追到了这里来了。”
“本夫人……”
这女鬼显然不是厉鬼,灵智聪盈,居然还在这府中潜享多年,莫不是岭南的鬼神之流?看样子,还和岭南白骨道有些恩怨!
然而,这女子连狠话都未来得及放出,下一瞬,无边森寒的冥府玄阴之气瞬间充斥了这整座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