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在卸腕上的钏子,银链子叮当坠地。
江娇娇盯着他脚边碎成两半的玉镯,那是方才官家小姐们掷上台的“缠头”,此刻躺在尘埃里,倒比戏台上的明珠更衬他。
“我来取帕子。”她听见自己声音发颤,“方才…多谢公子。”
顾云生忽然笑了。
他笑起来眼尾上挑,方才卸了一半的胭脂在烛火下像抹残霞:“原来帕子上的红梅,是血染的。”
江娇娇蓦地想起十三岁那年寒冬她跪在嫡母院中绣百子千孙帐,指尖的血珠把石榴花染得猩红。嫡母经过时,绣绷被她失手摔在地上。
——“血光冲了喜气,晦气。”
此刻顾云生捏着那方染血的帕子,指尖抚过凹凸的针脚:“双面异色绣,姑娘好技艺。”
江娇娇心头一跳。
那句从来没有在嫡母口中她想要听到的话,如今脑海中的想法一模一样被顾云生念了出来,她的期待得到了满足。
她没想到这戏子竟识得女子的绣法,更没想到他指尖的温度会顺着丝线灼过来。
后台突然响起杂役搬箱笼的响动,她慌忙后退,后腰撞上堆满珠钗的妆奁。
“小心。”
顾云生伸手揽她,月白衣袖拂过脸颊时,江娇娇闻到他襟口沾染的沉水香里混着药苦味,那些珠翠叮叮当当落了一地,她看见铜镜里自己绯红的耳尖,和身后人眼底跳动的烛火。
“公子怎知…”她慌乱转身,发间步摇勾住了他衣襟盘扣。
顾云生低头解纠缠的流苏,呼吸拂过她耳畔,他指尖掠过帕角小字。
“你叫娇娇?”他笑道,“倒是衬你。”
娇娇这名字从父亲口中唤出是疼宠,从嫡母口中唤出是讥讽,此刻裹在他含笑的尾音里,竟成了滚烫的咒。
外头突然传来翠浓的惊呼:“姑娘!苏姑娘带着人往这边来了!”
江娇娇慌忙后退,发髻上的珍珠步摇“咔嗒”断成两截,顾云生弯腰拾起,掌心托着那枚莹白的珍珠:“下次听戏,我给姑娘留最好的座儿。”
她攥着失而复得的帕子落荒而逃时,听见身后飘来一声叹息似的唱词,只是离得越远,她那砰砰的心跳声越发掩盖他的声音,反倒是一字没听清在唱什么,只记下了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