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的目光竟然转为哀求:“孟三郎,我现在只剩下这条船了,我不能再抛弃它了。”
孟佛陀嘴巴张了张,定定的看着身体已然有些佝偻的李道,一时劝说之语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还怎么说呢?
难道劝李道忍数日之辱,必使日月幽而复明,社稷危而复安吗?
李道等了近三十年还没有等到,现在孟佛陀说能等到恢复中原的那一日,让李道如何相信?
孟佛陀自己也他娘的不信啊!
“你们走吧,我的旗舰在这里,我的大旗在这里,终究还是能阻拦一下金贼的。”李道的语气变得坚定,大声说道:“有军令,孟佛陀立即率军撤退。”
孟佛陀猛然擦了一把眼泪,方才咬牙说道:“俺要带着年轻的走,他们还没有娘子,没个血脉,不能死在这里。”
“朱阿三!带着愿意走的人,跟着孟三郎撤走!”李道当即对着亲卫大声命令道。
“将军,俺……”打着赤膊的朱阿三刚说了一句,就被李道打断。
“跟金贼拼命,早晚会死的。”李道笑着说道:“无非是老夫先走一步而已。老夫老了,已经杀不动金贼了。你们听从孟佛陀的命令,努力杀贼,若是到了下边,你们每人没有两颗人头交账,老夫可是要打你们军棍的!”
“统制……”奋战许久却只有血而无泪汉子们,在此刻泣不成声。
“……走!”朱阿三牙都要咬碎了,这个字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
说罢,朱阿三带头走下了旗舰。
旗舰上的将士中,有人站立不动,也有人跟随朱阿三放下小船,沿着孟佛陀打开的通路向北离去。
没有人说一句话,也没有人笑话谁。
程婴杵臼月照西乡,无论是决死的人,还是活下去的人,所有人都不容易。
孟佛陀最后方才走下旗舰,回望自家将军,拱手说道:“保重。”
李道笑着挥了挥手:“会再见的。”
听完这句不太吉利的告别之语后,孟佛陀终于还是难掩悲伤,眼泪如同决堤之水一般汹涌而出,偏偏这名曾经毛毛躁躁的统领官也清楚的意识到,在杨钦随靖难大军攻东关的这个当口,他就是这支洞庭湖水军残兵的最高指挥官的,职责所在,以至于此时连哀伤的时间都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苏保衡下令活捉李道的原因,又或者是斩将夺旗的诱惑性太大,围攻而来的金军舰船产生了一定的混乱,他们纷纷向着李道的旗舰杀去,使得孟佛陀所部压力骤减。
在李道旗舰的掩护下,孟佛陀登上了舰船,率近三十艘伤痕累累的舰船顺流而下。
“孟三哥,该怎么办?”
即便是顺流而下,也不是通衢坦途,完颜郑家同样率水军摆开阵势,前来围追堵截。
如果不能突破,那么即便水手还可以逃到江心洲上,这二十多艘舰船依旧没有办法保住。
“咱们冲……”
话声未落,却见完颜郑家的旗舰旁升腾起一个火球,瞬间将那挂着威镇大旗的旗舰吞没一般,近百着火或者没有着火的金军从旗舰上跳了下来,跃入水中。
突发的变故使得金国水军一阵大乱,许多舰船改变阵型,缓慢转身,去抢救自家将主。
“是安民,他们没有火船了,却有火药!”
孟佛陀恍然大悟,却连悲伤的情绪都不敢有就立即下令:“快,趁乱往下游去!快!”
号角声与钲声响成一片,旗帜挥舞间,洞庭湖水军残部沿着威镇军阵型稍松的侧翼鱼贯而出。
“不要管我!快去阻拦贼军!让他们逃了,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完颜郑家身在舵楼,没有着甲,周边还是熟识水性的亲卫保护,在火起的第一时间就被亲卫推入了水中,此时刚刚爬上一艘小船,就立即大呼小叫起来。
然而来不及了。
趁着这片刻工夫,洞庭湖水军顿开金绳,扯开玉锁,已经顺着大江顺流而下,逃出很远了。
完颜郑家狠狠抽出刀来,砍在船帮上,仰天大吼。
金国水军付出如此大的代价,竟然还没有竟全功,如何不让人愤恨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