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配子月念一日(历史的齿轮开始转动)

裴煊没眼瞧这俩人没出息的模样,独自拎起酒杯起身,佯装要去给人敬酒,途中一个转身闪进了回廊里,身前不多时便聚集了八名佯装成府中家奴的狩虎卫,他叮嘱几人小心行事,在府中搜查脖颈下生有肉瘿的贼子,不可打草惊蛇。

自己则带着婢女打扮的澹烟朝着许府后院查去。

这后院多住有许府内眷,其中楼宇林立,花园小径通幽,他在内眷楼前止步,让澹烟独自进入居所中探查,自己则朝着许府后的一片竹林内探去。

这些竹子都是从宜兴远道运来长安的,四季皆翠,中间用砂石铺就羊肠小路,直通竹林中几栋高台亭阁,颇有一番意境之美。

只是裴煊才走了几步,竹林中便有婢女引着一身材魁梧的连髯大汉走出,裴煊细瞧那人脸孔,认出了此人的身份,正是当朝上柱国、辽阳郡王李多祚,其先后参与平定后突厥、黑水靺鞨、室韦及契丹的反叛,屡立军功,掌握禁兵、宿卫北门二十余年,深得圣人信任。

裴煊连忙闪身退到一旁,待此人离开后才抬起头来,望向竹林深处,心中顿生疑虑,不知这竹林深处究竟是何人,要借用许太常寿辰之机,暗地里私会辽阳郡王?

他本想离开,但心中好奇驱使下,还是朝着竹林深处的高台亭阁走去,不多时便在飞檐小亭中远远窥见二人坐在亭中谈笑,看模样是一中年男子与一老者,裴煊的脚步声惊动了二人,老者扭头朝着他的方向看过来,冲着身旁婢女吩咐了几句。

那婢女行至裴煊身前,叉手一礼:“裴郎万福,宰相请裴郎移步到亭内一叙。”

裴煊这才知道,方才与辽阳郡王于亭中谈话之人是宰相张柬之。

他心绪忽起波澜,眉宇间不经意间凝聚起一抹忧虑,紧随那轻盈步伐的婢女,步入幽静小亭之中。目光触及那紫袍加身、气度不凡的中年身影,心中不禁一震,随即迅疾拱手,言辞间透出敬意:“臣,朝义郎裴煊,拜见太……”

话至半途,却见对方以一抹温煦笑意轻轻挥手打断,那贵气逼人的中年男子笑道:“从嘉言重了,今日此地,无君臣之分,唯有两心向竹之客。你便如孟将(张柬之字)一般,唤我七郎便是。”

张柬之目光深邃,审视着不期而至的裴煊,心中暗自思量:“你此行许府,莫非……莫非真是为那寿宴而来?”疑问之中,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警觉。

裴煊坦诚以对,不敢有丝毫隐瞒,将济善道贼影偷偷潜入许府之事,细细道来。言毕,太子与张柬之面色皆变。

张柬之听完他的话,脸色都变了变:“糊涂!今日这许府里汇聚了多少当朝权贵,我几次三番叮嘱你,不可贸然行事,何况今日七郎在这里有要事,若是因此连累了七郎,因小失大!依我看,你暂且不要抓着那群贼子的事不放了,区区几个蠢贼,能在长安城内闹出什么风雨来!”

裴煊皱起眉头,再次提醒他:“老师莫要忘了垂拱二年东都洛阳发生过的事,忘了那次席卷整个山东的恶疫,圣人为何会命酷吏来俊臣组立巡疗司麒麟台,在天下各州置医博士,目地就是为了抓住十七年前散播恶疫的那伙贼子,防止当年的事重新上演!”

张柬之眉梢抽搐了下,叹了口气:“事情已经过去十七年,若是这伙匪类死灰复燃,欲在长安城内重蹈当年之事,岂非有些天方夜谭……而且动静若是闹得太大,会影响八日后大典的举行,于东宫不利。”

“东宫,又是东宫”裴煊抬起头,目锐如芒,“老师你不是东宫的宰相,你是大唐的宰相,是天下万民的宰相,你只是想保东宫的太平,可我裴煊要保的是长安城内数十万百姓的太平!”

李显仿佛未曾听见二人争锋相对的争吵,只是端坐在月牙凳上,自顾自的煎茶。

张柬之被裴煊当面扯破脸皮,气得指向裴煊的手臂都在发抖,只觉得头疼欲裂,眼前竟然一阵晕眩之感,险些摔倒,亏得裴煊眼疾手快,一把搀扶住了他的手臂,扶着他坐下。

张柬之已经近愈八旬,近年来更是出现了如天皇昔年那般的眩晕之症,不过为了完成狄公临终所托,为了太子为了大唐强撑着身体罢了。

他看向了裴煊,一时回想起当年收徒的情形,那时裴煊的祖父裴炎因反对立武氏七庙被贬,朝野震惊,要知道太后当年能登基御极,全赖裴炎之功,谁能想到在立武七庙一事上,他却是反抗最为激烈的那个人,太后一怒之下将他贬去扬州平叛,却被人诬陷身死。

裴煊为了替祖父沉冤得雪,一路褴褛,他见之起了爱才之心,收为弟子,后来得圣人赏识,以医官的身份执掌了巡疗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