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未置一词，缓步趋近菖蒲，每一步都似背负千斤，岁月悠长。心中万般筹谋，只为那一线生机，然而当他走到她面前时，却只剩下了绝望的深渊。梁王之疑，深似海渊，对他的疑忌已显，此刻未动，仅是碍于天威。他裴煊终归是圣人手中利刃，即便是犬，亦是圣人忠犬，不可轻侮。

逆光而立，裴煊凝视着菖蒲，夕阳余晖在她身上缓缓消逝，夜色悄然降临，宵禁的鼓声悠远而沉重，此起彼伏，似在为这一幕哀歌。

他闭目片刻，复又睁开，目光深邃地落在菖蒲血染的容颜上，往昔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洛阳东郊，那座破败庙宇中，初见时，她如惊弓之鸟，弱小无助，手中紧握的半张饼，是她唯一的温暖与希望，颤抖地躲在神龛之下。

或许，从那一刻起，他便铸下大错，不该将她引入这暗流涌动的麒麟台，锻塑造成无情的谍者。

裴煊低下头，泪水悄然滑落，划过脸颊，留下一道无声的悔恨，是悔，是痛，亦是无尽的无奈。

菖蒲注视着那滴滑落的泪，眼神中骤然凝聚起一股不容动摇的坚决，仿佛在心海深处立下了不可动摇的誓约。她的面容瞬息万变，从柔和转为狠厉，如同猎豹在夜幕中蓄势待发，倾尽所有力气，向裴煊猛扑而去，怒吼响彻云霄：“奸佞之徒，受死吧！”

裴煊一个侧滑，后退了半步，骤然间从怀中掏出了一把金匕，神情淡定，猛然一划，雪白的刀刃，如死神催赶的雷光，割断了菖蒲的咽喉，温热的鲜血如瀑飞溅，染红了裴煊的面容，更在他青色的衣襟上绘出一朵凄美绝伦的血色牡丹。

菖蒲瞪大眼睛，倒在地上，一只手死死抓住了裴煊的手，将手心里一直藏着的，她仅剩的那一枚指甲，塞进了他的手心里，随后气绝身亡。

小主，

她的目光，最后一刻望向的方向是身后那片竹林。

裴煊手掌紧紧一握，仿佛握住的是菖蒲的生命，他看懂了她的目光，知道那个方向是想传递着什么消息。

菖蒲临死前，把最重要的东西，告诉了裴煊。她完成了自己身为谍子的使命。

梁王心有不甘地冷哼了一声：“这女医，倒是死得其所！”

说完，他仿佛失去了猫调戏老鼠的兴趣，手掌微微摊开，察觉有雨滴落于掌心，冲着裴煊挥了挥手：“今日本王乏了，裴司令且退去吧。”

裴煊连忙回身，冲着梁王叉手一礼，“贼医狡诈，居然尚有反扑之力，下官仓促间不得已出手。”

“不过区区一个谍子罢了，裴司令不必在意，他日本王设宴，再好好款待裴司令这番舍身护主之功！”

裴煊仿佛未闻弦外之音，只是默默转身，步伐坚定地迈向梁王府外，留下一道孤寂而决绝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