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到了下周六,早上的晨露还未散去,宋友庚已经搭上了通往东湖诊所的乡班车。退伍回乡刚满两周,他的步伐仍保留着军人的节奏感,只是肩上不再有背包的重量。昨天在东湖诊所与韦勇重逢的场景还历历在目——那个曾经瘦弱的男孩如今已是个微胖的乡村医生,白大褂口袋里永远揣着听诊器和几颗水果糖。
"友庚,你来了。”
韦勇的声音从诊所门口传来,他正倚在门框上抽烟,白大褂敞开着,露出里面的格子衬衫。宋友庚加快脚步,两人像昨天一样用力地拥抱了一下。
"早饭吃了吗?"韦勇问道,随手把烟头摁灭在门边的铁罐里,"我这儿还有俩肉包子。"
宋友庚摇摇头:"不用,我吃过了。"他打量着诊所简陋的门面,玻璃门上贴着褪色的红十字,"昨天没仔细看,你这诊所挺像样的。"
韦勇咧嘴一笑,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混口饭吃罢了。走吧,公交车快来了,咱们路上聊。"
两人沿着土路向村口的公交站走去。宋友庚注意到韦勇走路时右腿有些跛,比昨天更明显。
"你的腿怎么了?"他忍不住问道。
韦勇摆摆手:"老毛病了,去年冬天给老乡出诊,骑摩托摔沟里了。膝盖里打了根钢钉,阴雨天就闹脾气。"他语气轻松,但宋友庚看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霾。
站台上已经聚集了几个等车的村民,大多是去县城赶集的老太太。五月的阳光透过梧桐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宋友庚从口袋里摸出烟盒,递给韦勇一支。
"刘威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宋友庚问道,目光投向远处起伏的山丘。
韦勇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起起落落吧。先是跟他爸学木匠,后来觉得没出息,跑去广东打工。在电子厂干了三年,攒了点钱回来开了个小超市。"
"那不是挺好的吗?"
"好什么呀,"韦勇摇摇头,"刚开半年就赶上拆迁,补偿款连本钱都没捞回来。老婆跟他闹离婚,带着刚满一岁的孩子回娘家了。那段时间他天天来我这儿喝酒,差点得了抑郁症。"
宋友庚皱起眉头。记忆中那个总是笑嘻嘻的刘威,竟然经历了这么多坎坷。
公交车拖着长长的黑烟驶来,发出刺耳的刹车声。两人上了车,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车厢里弥漫着汗味和汽油味,售票员扯着嗓子报站名。
"那他怎么想起开糕点店了?"宋友庚继续问道。
韦勇调整了下坐姿,让受伤的腿舒服些:"他有个姑姑在台湾,去年回来探亲,带了各种糕点。刘威尝了后惊为天人,死缠烂打要学手艺。那老太太看他诚心,就多留了三个月教他。"
"把房子抵押了?"宋友庚想起昨天韦勇提过这事。
韦勇点点头,压低声音:"不仅抵押了房子,还借了钱。这次要是再失败..."他没说完,但宋友庚明白其中的风险。
公交车驶过一片金黄的麦田,远处有几个农民正在劳作。宋友庚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突然问道:"你还记得初中时刘威的梦想是什么吗?"
"当电影明星!"韦勇不假思索地回答,两人同时笑出声来。
"记得有次元旦晚会,他非要演《上海滩》里的许文强,结果忘词了,在台上站了整整三分钟。"宋友庚回忆道,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韦勇拍着大腿:"台下教导主任的脸都绿了!后来还是张美兰上台救场,说这是特意设计的默剧表演..."
提到张美兰,车内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秒。宋友庚假装整理衣袖,避开韦勇探究的目光。
"她...会来吗?"宋友庚尽量让声音听起来随意。
韦勇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昨天我打电话通知她时,她特意问了你会不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