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爷懒洋洋地挂在柿子树梢上,这院子静得能听见蚂蚁搬家哩!忽地"扑棱"一声,两三只野雀儿落在老枣树枝枝上,你瞅那碎怂:
"啾——啾——"先试火着叫唤两嗓子,黑豆眼儿贼溜溜转。见没人理识,"腾"地蹦到晾衣裳的铁丝上,压得竹竿"咯吱咯吱"响。这哈可来劲咧,扯开嗓门"喳喳喳"叫得跟货郎摇拨浪鼓似的。末了发现连个撵雀儿的碎娃都没有,"呼啦"一翅子就飞过土墙咧——你当是咋?原想着能叼个麦粒粒,谁承想连个鸡食槽都是空的!
李闯王把马鞭子在手里绕来绕去,眉毛疙瘩拧成个铁核桃:"奇咧怪咧!这堡子再咋说也有二三十户人,咋跟让土匪洗过一样?"扭头朝后头喊:"强娃!你狗日的过来!"
李强正猫腰在井台边饮马,听见吆喝差点把水桶栽进井里。小跑过来的时候,绑腿都散成八月里的玉米须须咧:"闯王...额真真没动乡亲们一指头啊!"急得直搓手,"上回偷摘人家两枣儿,让你罚额顶着磨盘站岗,这会就是给额十个胆也不敢胡整么!"
你当这事怪谁?原来后晌有人看见官军的探子往北头跑,堡子里的精壮后生都钻地道咧!老婆老汉带着碎娃躲进地窖,窖口还拿麦草垛子盖得严严实实——这事额也是后来才听王婆子说的,那老婆子纳鞋底时嘴就没个把门的...
眼瞅着离樊城越来越近,路上的地雷也越发密实,跟撒了一地的铁蒺藜似的。宋献策这阵子忙得脚不沾地,东头西头来回窜,手把手教那些尖刀营的愣头青咋认地雷。这活儿可不敢马虎,稍不留神就得把命搭进去。他扯着沙哑的嗓子一遍遍喊:"瞅仔细喽!土色发黑的地方不能踩,鼓起来的土包绕着走!"有个新兵蛋子手抖得跟筛糠似的,愣是不敢点引线,宋献策一把夺过火折子:"怂货!看老子给你示范!"
李闯王心里跟猫抓似的急。樊城城墙高得很,没有大炮根本啃不动。可这炮车沉甸甸的,非得走大路不可。他三天两头往前线跑,靴子都磨破了两双。这天晌午,探子来报说炮车已经挪到能打着城墙的位置了,李自成这才松了口气。日头偏西时,他骑着乌龙驹慢悠悠往回走。这马通人性,知道主人累了,蹄子落得格外轻。
支马岗这一带地势起伏,偏又雨水足,草木长得格外旺。岗子连着岗子,远看跟绿浪似的翻滚。两山夹着的洼地里,原本该是整整齐齐的稻田,如今却荒的荒、乱的乱。李自成眯眼细看,竟连个人影都寻不见。他不由得想起河南老家龟裂的田地,再瞅瞅眼前这鱼米之乡竟也荒芜至此,心里像堵了块石头。这些年战乱不断,壮劳力都被拉去当兵,剩下的老弱妇孺哪还种得动地?等仗打完了,怕是要闹饥荒。
乌龙驹忽然打了个响鼻,李自成回过神来。他摸着马鬃盘算:等拿下襄阳,非得把荆州、承天这些富庶地方都攥在手里不可。李岩那小子说得在理,得赶紧推行"均田免赋",让老百姓安心种地。想到这儿,他猛地一夹马腹:"驾!回去就找李岩议事!"马蹄声惊起草丛里的一群麻雀,扑棱棱飞向灰蒙蒙的天际。
一队人马刚翻过一道黄土高岗,冷不丁瞅见远处两山夹着的洼地里,乌泱泱挤着几十号男女老少。周围十几个农民军士兵挎着刀来回转悠,跟看羊似的盯着这些人。李闯王眯眼一瞧,马鞭子往前头一指:"走,近前瞅瞅啥情况。"
到了跟前,领头的小校虽说往日只远远见过闯王,可瞧这人身穿青布箭衣,腰挎鎏金马刀,说话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心里当下就明白了八九分。见来人问话,小校赶紧抱拳行礼:"将爷,这伙人硬说是附近庄户,可又寻不着保人作证......"话没说完,人堆里挤出个白胡子老汉,扑通就跪下了:"这位大将领啊!俺们真是前头支马岗的庄稼人!这些军爷非要俺们找个担保,可俺们认得的都是本村老邻,上哪儿寻你们的人作保去?"
小校急得直搓手:"将爷明鉴,上头有令......"李自成摆摆手打断他,转头问那老汉:"老叔,你们到底是哪个庄头的?"老汉颤巍巍抬起胳膊,指着岗子那边:"就那儿!支马岗西头第三户就是老汉家,屋檐下还挂着串红辣椒哩!"
"嗨!早说嘛!"李自成扭头对小校道,"既是支马岗的乡亲,还要啥担保?赶紧放人!"说着又补了句,"要是真有找不着家门的,你们再仔细盘问不迟。"小校连连称是,转头就吆喝士兵们撤开路口。那些老百姓顿时活泛起来,这个喊"谢将爷恩典",那个叫"可算能回家喂猪了",乱哄哄作鸟兽散。
有个半大小子跑出老远又折回来,从怀里掏出个烤红薯硬往士兵手里塞。李自成瞧见了,嘴角微微扬起,心想这才像话——老百姓见了兵,该是送吃的,不是掉头就跑才对。乌龙驹似乎也觉着舒坦,打了个响鼻,蹄子轻快地刨着黄土。岗上的野雀子被惊起一片,扑棱棱飞向炊烟升起的地方。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日头早就落山了,天边只剩下一抹灰蒙蒙的亮光。李闯王带着亲兵们打马飞奔,马蹄子踢腾起的黄土扬得老高。等赶到驻地时,人和马都呼哧带喘的,汗珠子顺着马鬃往下滴答。
李自成翻身下马,把缰绳甩给亲兵,自个儿撩起衣襟抹了把脸。这天气闷得很,脸上糊的尽是尘土,一擦就是一道黑印子。他三步并作两步跨进堂屋,一屁股坐在炕沿上。小勤务兵早就备好了茶水,端着粗瓷大碗小跑着送上来:"闯王,您喝茶,刚沏的。"
茶碗还没挨着嘴边,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动静。李强竖起耳朵一听,赶紧撂下马鞭子往外跑。不多时就领进来一对老夫妻,老头拄着枣木拐棍,老婆子挎着个粗布包袱,两人都是一脸慌张。
李自成定睛一瞧,这不是白天在岗子底下遇见的那个白胡子老汉吗?老汉也认出了他,先是一愣,继而笑得满脸褶子都舒展开了:"哎呀呀!这不是白天的将爷吗?咋住到老汉家里来啦?"
闯王一听也乐了,把茶碗往炕桌上一搁:"老叔,这可真是巧了!闹半天这是您家啊?"说着站起身来让座,"我们就是临时借住,明儿一早就开拔,绝不给您添麻烦。"
老婆子这会儿才缓过神来,赶紧用袖子擦了擦条凳:"将爷快坐!俺们老两口住东厢房就成。"转头又冲外头喊,"栓子!快去把灶房那篮子鸡蛋拿来!"
院里的狗突然汪汪叫起来,惊得屋檐下歇脚的麻雀扑棱棱飞走了。李自成望着这对老实巴交的老夫妻,心里头突然觉得暖和和的。这仗打得,能遇见这样的乡亲,也算是造化了。
日头爷懒洋洋地挂在柿子树梢上,这院子静得能听见蚂蚁搬家哩!忽地"扑棱"一声,两三只野雀儿落在老枣树枝枝上,你瞅那碎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