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红旗轿车平稳地驶离戒备森严的部委大院,将窗外的喧嚣与凝重隔绝开来。
车厢内,静得能听见空调出风口细微的嘶嘶声。
“霓姐,喝口水。”林晚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闭目养神的苏霓。
苏霓没有睁眼,只是微微侧过头,线条优美的下颌线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有些冷硬。
那场名为“社会治理创新研讨会”的会议,空气里弥漫的并非学术探讨的坦诚,而是一场精心布局的围猎。
会议厅里,那位笑容可掬的周副部长,在听完苏霓关于“银杏新芽”十年实践的报告后,带头鼓起了掌。
掌声热烈而持久,仿佛是对她十年心血的最高褒奖。
然而,当掌声渐息,他那句看似不经意的话,却如同一根冰冷的探针,直刺众人心底。
“苏霓同志的报告,让我们看到了社会力量参与公共服务的巨大潜力。‘银杏新芽’模式,十年磨一剑,非常成熟,非常了不起啊。”周副部长环视全场,目光最终落在苏霓身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和,“我在想,如此成熟的民间实践,与其单打独斗,何不考虑并入各地的青少年宫体系,进行统一管理?这样既能得到更稳定的支持,也能更快地在全国推广,岂不是一举两得?”
空气瞬间凝固。
在场的其他社会组织代表,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谁都听得懂这“统一管理”背后的含义——那是收编,是吞并。
一旦并入,独立性将不复存在,“银杏新芽”将从一棵自由生长的树,变成体制花园里一株需要按时修剪的盆景。
苏霓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她站起身,微微鞠躬:“感谢周部长的认可与提议,‘银杏新芽’能得到国家的关注,是我们最大的荣幸。我们会认真研究这个可能性。”
她的声音平静,笑意却未达眼底。
一句“认真研究”,既没有当场回绝,也没有立刻应承,像一团柔软的棉花,将那颗砸过来的石头稳稳接住,却未让其激起半点水花。
此刻,在回程的车上,那份平静早已褪去。
苏霓终于睁开眼,眸子里一片清明,没有半分惊惶,只有山雨欲来前的沉静。
她没有对林晚复述会议的惊心动魄,只是下达了一连串清晰的指令。
“小晚,回去之后,立刻梳理基金会成立十年来所有的人事档案、财务记录和项目报告。联系我们的法务和审计团队,让他们对所有记录进行一次最严格的独立审计,确保每一个环节、每一分钱都无懈可击。”她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我要一份可以随时向任何机构公开的、洁白无瑕的档案。”
林晚心中一凛,她跟了苏霓五年,深知只有在面临最严峻的挑战时,苏霓才会用这种近乎苛刻的口吻。
她重重点头:“明白,我马上去办。”
这不仅仅是一场防御,这是一封无声的战书。
当晚,陆承安的办公室灯火通明。
作为基金会的首席法律顾问,他从林晚那里拿到了会议的简报,指尖在键盘上飞速敲击,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政策文件和新闻动态。
很快,一条不起眼的新闻标题让他停下了动作——《关于深化社会组织归口管理改革试点的若干意见(征求意见稿)》。
周副部长的名字,赫然出现在牵头人一栏。
“釜底抽薪。”陆承安喃喃自语。
这场所谓的研讨会,不过是为这项改革寻找一个完美的样板和突破口。
一旦“银杏新芽”这个标杆被“自愿”并入,其他中小型社会组织将再无抵抗之力。
他没有丝毫犹豫,拨通了两个电话。
电话的另一头,是两位在法学界极具声望的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