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三〇章 罗生门

“没事。说吧。”夏侯炎瞥了对方一眼。

他有点惊讶于,这位看似五大三粗的兽人,居然能精准捕捉到自己连一刹那都没有的失神。

巴勒莫·寒骨接下来的话,更加让他讶异:

“您确定您想知道关于这件事的真相?或者,您其实并不愿意背上名为‘真相’的锁铐,宁愿生活在由谎言和无知筑成的安全墙内?”

夏侯炎笑了笑:

“我的态度,用海文古代魔法师的几句诗就可以表达:‘变得身形似凤形,法师塔里炼水晶。我只冥想不诵咒,云在青天水在瓶’——云在青天水在瓶,一切各安其是,如其本分,事情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巴勒莫·寒骨肃然点了点头。

不过他绞尽脑汁也没回想起,到底是哪门子“海文古代魔法师”写过这么一首格律不通、文辞诡异的大歪诗。

“那么,请您回忆一下您所知的,文森特·伊戈尔公爵被捕受刑一事。”巴勒莫·寒骨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字斟句酌地道,“按照帝国管理,凡是谋反重案,都需公审,更何况要处决的乃是一位西境的公爵重臣。可您也知道,伊戈尔家族谋反案,无论是抓捕、审讯还是公审,全都是秘密进行的,一点儿风声也没有流到外界。您觉得,这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夏侯炎不动声色地问。

“说明文森特·伊戈尔根本没有谋反的事实。说明巴西尔三世陛下根本拿不出文森特·伊戈尔确实谋反的证据以示公众。”巴勒莫·寒骨沉声道,“说明,您的父亲、伊戈尔家族完全是被一桩莫须有之罪无辜陷害的。”

夏侯炎嘿嘿一笑。

巴勒莫·寒骨莫名其妙地看着霜枫岭领主大人。

“寒骨将军,混到我们这个地步,罪名是真是假,时不时莫须有,真的重要吗?”夏侯炎摇头道,“我说一句诛心之言,若是巴西尔三世现在想要把我抓起来杀掉,他能有多少罪名可以安在我头上,其中又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巴勒莫·寒骨一时语塞。

根据他、以及普罗大众对于霜枫岭的印象,帝国宫廷真要想给如今伊戈尔家族定罪,发愁的绝对不是怎么罗织些虚构的罪名,而是到底该怎么在艾略特·伊戈尔大人所确实犯下的那浩如烟海、俯拾皆是的众多罪行中,挑出来那么几条更合适的。

别的不说,单是动不动不听帝国调遣、缴纳的税赋缺斤短两一条,要是真按照《王冠法案》上了称,这位领主大人就算是像海德拉一样长了九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倒不如说,比起当初顶着个贵族头衔在帝都优游卒岁、任人拿捏的文森特·伊戈尔,如今的这位霜枫岭公爵由于手握重兵实权,实在已经到了一个帝国就算想动也不敢动的地位。

不过,巴勒莫·寒骨只是思索了片刻,就重新问道:

“如果罪名不重要,那么当时帝国各大贵族的反应也不重要吗?帝国皇帝如此不遵惯例祖制、不分青红皂白地杀掉一位公爵大人,其他的帝国贵族就没有异议吗?好,就算那些地位低微、门庭冷落的小贵族不敢发声,可伊戈尔大人您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就连罗萨里奥大公、休斯顿大公、里维拉公爵这些大人物也不曾为文森特·伊戈尔一事公开发声?”

夏侯炎看了巴勒莫·寒骨一眼。

说实话,巴勒莫所提到的这些疑点,他都曾经想到过。然而,如今的霜枫岭和其他帝国贵族实在是交情不深,很难向里维拉公爵这样的大贵族询问当年那诡异的舆论状况。

不过,他想了想,还是将目光移向对此事侃侃而谈的巴勒莫·寒骨:

“寒骨将军,请问,为什么像您这样一个身居光荣联邦高层的兽人,会对文森特·伊戈尔被处死一案如此熟悉呢?”

“伊戈尔大人,我只是一个军人,我只对和自家军务有关的事情上心。”巴勒莫·寒骨笑了,“可我却知道您父亲‘谋反’之事的一点儿内幕……请问您认为,这意味着什么?”

夏侯炎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开口道:

“文森特·伊戈尔之死,和你们光荣联邦……和兽人……和战争有关?”

“准确地说,是和我,帝国历九九三年二月时任光荣联邦‘烈日咆哮’师团第三旅团长的巴勒莫·寒骨有关。”巴勒莫从兜中掏出一张已经有些破旧的纸片,“这是九九三年二月期间我们旅团日志记录的一部分,从开战以来我就一直带在身边——您想看看吗?”

夏侯炎知道,这不是一句询问,而是一个无法拒绝的邀请。他伸手从巴勒莫·寒骨手中接过纸片。

纸片上潦潦草草写的都是兽人语,但得益于学城的教育,他可以阅读无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