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墨

明容后背一凉,抓紧了领口,“我、我想出去走走。”

问竹又要劝:“皇后——”

明容竖起三根手指,发誓:“我保证不去找太子殿下。太子可厉害了,动不动打人罚跪,我躲他还来不及,哪儿敢往他跟前凑。”

问竹想了想,道:“且容奴婢去请示皇后娘娘。”

未几,她去而复返,“娘娘允了,走吧,奴婢知道哪儿的寒梅开得最好。”

皇城巍峨。

有问竹带路,在宫中行走方便了许多。

明容和冬书从前只敢在长宁宫附近逛一逛,最多走东宫和长宁宫之间的一条直线,从没到过陌生的地方。这会儿问竹在前,她们见着什么都觉得新鲜。

尤其是明容。

她看雕栏画栋,看古色古香的建筑,觉得好玩。看路过的宫女和太监,更觉得新奇。看侍卫,也觉得有趣。

她年纪小,长得更显小,因此对面的人也不计较小姑娘太过直白的目光。

又走了一阵,一队侍卫拦下她们。

那是禁军的人,巡逻至此,见明容和冬书面生,举止又不似宫里的人,便上前例行询问。

问竹作答以后,侍卫本想放人,突然看见了什么,纷纷往边上站立,垂首以示敬畏。问竹赶紧也拉着冬书和明容靠边站。

他们都低垂头颅,貌似恭敬。

明容不明所以,向前张望。

不远处,一行人飞快地走来,仿佛只在一瞬之间便到面前,然后飘然远去。

为首之人清瘦而高挑,身着素色大氅,底下依稀可见蓝色锦衣。

他一经过,这红墙绿瓦的深宫,忽然便淡化成飘渺的山水图,而他自是那落拓千山行的浪子,眉梢眼角,尽是风流意气。

那人似乎感受到她的视线,回眸看来,微微一笑。

明容倏地红了脸,急忙低头。

一行人走远了,侍卫便也离去。

四下无人,明容悄悄拉了问竹的手。

“问竹姐姐。”她压低声音,却难掩激动,“那就是圣上吗?他和我想象的——”

“嘘,嘘!”问竹吓白了脸,忙不迭地制止她的胡言乱语,“姑娘这话不能乱讲,被人听去可是大罪!……那是沈令,沈大人。瞧他们的样子,应该刚从宫外回来。”

她定了定神,沉默一瞬,轻轻道:“从前还是沈公公,这会儿已经成了沈大人。”

明容傻了,“公公?!”

问竹点头,眼神微凉,“沈令原只是内廷的一个小太监,谁能想到短短几年,先是得到贞妃和玉贵妃的宠信,后来又为圣上所器重,如今出任大内金翎卫指挥使一职,没人比他更风光。去年,他和司礼监的监正冯公公还斗过一场。”

冬书问:“谁赢了?”

问竹淡淡道:“不消三月,冯公公下狱,不久就上吊了——不说这个。”她往前指了指,“咱们去赏梅花。”

可明容早已没了赏花的兴致。

一路上,她都在想,怎么会是太监呢?长成那样,气质如此潇洒,居然是个太监?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回到长宁宫,没多久午膳就送来了。

午后,是长宁宫最安静的时候。皇后经常小睡一会儿,亦或待在房里看书,宫人们大都也会寻个地方小憩片刻。

问竹回去了。

明容坐在床沿上,忽然问:“冬书,你说皇帝长什么样子?”

冬书正要帮她脱鞋,闻言一怔,“圣上……据说天人之姿,出尘绝俗。”她轻叹了下,“咱们在长宁宫这么久,竟然没见过太子,也没见过圣上。皇后娘娘不容易。”

天人之姿,出尘绝俗。

明容又问:“你觉得比起沈大人呢?”

冬书吓了一跳,严肃道:“姑娘,那可不能比!沈大人再厉害,他也是阉人,是宦官,圣上是天子。再说了——”她摇了摇头,“听问竹姐姐的意思,沈大人是玉贵妃的亲信,那就是皇后娘娘的敌人。”

她低头,刚碰到明容的鞋子,明容就站了起来。

“姑娘?”

“走啦,趁现在没人看着,溜出去。”明容说。

冬书愕然,“去哪儿?”

“未央殿!”

明容并不知道未央殿在哪里,冬书自然也不晓得。

她们从长宁宫溜出来,漫无目的地走了一段路,冬日阳光正好,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就当出门散步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