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泥泞的田道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两个穿长衫的人。他们的模样作派远比寻常人要来得整洁干净,瞧着不像是泥土捡活的生计。方才那话,就是其中一个胖乎乎的,名为刘鹤的人说的。
他看着徐三石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个看不清楚模样的石头,汗打湿了他的长衫,让他看起来狼狈不堪,只单单看他的脸色,都清楚他现在处在一个即将爆发的临界点。
不过刘鹤不在乎。
他自己也差不离是这般状态。
“那个该死的!新上任的!虞县尉!”徐三石碾碎了脚下干涸的泥土,咬牙切齿地说道,“他再这般胡搅蛮缠下去,整个县司都要被他搅弄得天翻地覆!”
这是贞观十七年的秋天。
理应是秋高气爽的时节,可现下说话的两人无不是满头大汗,脸色怎么瞧都算不上个好字。
“可郑明府瞧起来高兴得很。”刘鹤阴测测地说,看起来没有半点对这位父母官的尊敬。
徐三石和刘鹤都是南安县的令吏。
徐三石管的是吏房,刘鹤则是户房。
虽说这南安县不过担着个紧县的名头,可这两房到底是县衙中最能捞得着油水的地方。
故而刘鹤长得肥膘满面,与他那有些闲情雅致的名字截然不同,而徐三石虽然高瘦了点,却也两颊红润有光。
当然,这里说的是从前的他们。
现在的徐三石和刘鹤,一个瘦得肚子都消去了两圈,一个累得面孔黝黑,一瞧就是上山下地淌出来的疲劳,怎一个苦字了得。
这桩难事,还得从两个月前说起。
县令,县丞,县尉这些官职的轮换,对县衙来说已是常态,只有不入流如主簿典吏等才能长年累月地久居一处。不论来的新官是何人,终会在高压的事态下认清现实,这对南安县的胥令来说已经见证了十数次,无一失手。
除了虞玓。
虞玓便是南安县两月前新上任的县尉。
南安县就是个普通的县城,能被丢到这处做官的人,按理说也不该有好出身,顶多是走了运的科考学子,只懂个之乎者也却不知实事作派,故而不管是端坐签押的主簿还是底下油滑的胥令,浑然不把这事放在心上。
虞玓的上任悄无声息,没有知会任何县衙的人,只在某一日清晨带着两个小包袱骑马上任,端得是俗气平常,当日就被打上了无害的印象。
可不过短短两日,他就捅了个大篓子!
刘鹤磨牙,在想起此人的名讳时,仍有种忍不住气狠的涩闷。
毕竟这件事,是从他这户房令吏而起。
户房户房,管的自然是钱来钱往的事情。每年四月份起,典吏就会开始忙活起收缴税银的活计,这无疑是户房捞钱的好一盘大菜。要说那对应交税的钱财如何贪墨,非是那胆肥不要命的人才敢伸手,自是不会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