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廷扬深吸一口气,将账册塞进怀中。他知道,这个案子牵扯太深,已经不是小小的山阴县能查办的了。
";王虎,备马。";沈廷扬走出城隍庙,";我要连夜去杭州府......";
话未说完,身后突然传来破空声。沈廷扬本能地侧身,一支袖箭擦着耳边飞过,钉在城墙上。
他转身时,只见街角站着个戴斗笠的 man。月光下,那人的衣襟上绣着条栩栩如生的黑鱼。
";沈大人,好久不见。";黑鱼摘下斗笠,露出脸上狰狞的刀疤,";你父亲当年可没这么走运......";
沈廷扬握紧绣春刀,目光扫过黑鱼腰间的倭刀。他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杭州府,卯时三刻。
沈廷扬的马蹄踏碎青石板上的晨露,腰间绣春刀在晨曦中泛着冷光。城门口的告示栏上,胡宗宪签发的《筹海图编》抄本被雨水泡得发皱,墨迹里的倭寇头像仿佛在蠕动。
";大人,按察司的朱佥事有请。";衙役掀开滴水的油布,露出二门内森严的刀阵。沈廷扬刚跨过门槛,就听见东暖阁传来瓷器碎裂声——正是徐文焕书房同款的龙泉窑茶盏。
";沈县令好大的胆子!";朱佥事的官服上绣着二品锦鸡,却沾满茶渍,";胡宗宪大人的亲兵都敢扣押?";他猛地拍案,震得案头《大明律》竹简散落一地。
沈廷扬不动声色地避开滚动的竹简,瞥见案头堆着徐文焕的盐引账册,墨迹犹新。";卑职查获的黄金与账册,都在按察司库房。";他刻意加重";黄金";二字,眼角余光扫过朱佥事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正是徐文焕小妾丢失的那枚。
窗外突然传来喧哗,王虎押着遍体鳞伤的黑鱼闯了进来。";大人,这厮在码头劫杀送粮队!";黑鱼的倭刀已被收缴,左胸绣着的黑鱼图腾渗出暗红血渍。
朱佥事的瞳孔骤然收缩。";把犯人押入大牢!";他抓起惊堂木正要落下,黑鱼突然仰头大笑,血水顺着胡须滴在朱佥事的官靴上。
";朱大人,你靴底的朱砂印可还认得?";黑鱼的笑声戛然而止,";徐文焕咽气前,你可是亲手给他喂了参汤。";
沈廷扬瞬间注意到朱佥事靴底的暗红痕迹。就在此时,东跨院传来瓷器碎裂声,与方才的声音分毫不差。他心念电转,猛地扑向案头账册,却见朱佥事已将最上面的几页塞进了炭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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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胆!";沈廷扬挥刀斩断炭盆提梁,火星溅在《大明律》上,露出被烤焦的字迹——";严嵩父子";。
戌时,沈廷扬独自坐在杭州府档案馆。霉味混着樟脑丸气息中,他翻出父亲沈炼的旧案卷宗。泛黄的纸上,";徐文焕";三个字被朱砂圈了又圈,旁边批注着:";盐引数目与海运图不符,疑通倭。";
突然,窗外传来瓦片碎裂声。沈廷扬抄起烛台掷向声源,却见个黑影倒挂在屋檐下,腰间挂着的朝鲜折扇正对着他。
";沈大人,别来无恙?";黑鱼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令尊在诏狱时,可曾提起过';寒江独钓';?";
沈廷扬的绣春刀瞬间出鞘。黑鱼身影一闪,檐角的铜铃骤响,二十支弩箭破空而至。沈廷扬旋身挥刀,却在刀锋触及弩箭的刹那,闻到熟悉的乌头碱气息。
";大人小心!";王虎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沈廷扬猛地撞破窗户,在坠落瞬间抓住屋檐铜铃。月光下,黑鱼的身影掠过屋脊,手中折扇展开,露出扇面上的倭寇暗号——正是山阴县那半枚血掌印的完整形态。
绍兴府,丑时。
沈廷扬的快马踏碎运河上的薄冰。城墙上的更夫突然发出凄厉惨叫,沈廷扬勒马抬头,只见更夫被钉在箭楼上,咽喉插着半截朝鲜折扇。
县衙后堂,沈廷扬掀开《寒江独钓图》暗格,取出父亲的密信。泛黄的信笺上,沈炼的字迹力透纸背:";文焕以盐引换倭寇火枪,数目恐涉浙江半数官员......";
窗外突然传来女子的呜咽。沈廷扬冲到庭院,看见徐文焕的小妾跪在井边,手中捧着染血的襁褓。";大人,他们说孩子是......";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咽喉处缓缓渗出黑血。
沈廷扬抱起婴儿,发现襁褓里裹着张纸条:";科考舞弊,证据在黑鱼处。";字迹与周慕白袖中的纸条如出一辙。
杭州府大牢,寅时。
沈廷扬提着灯笼走过潮湿的甬道,狱卒的鼾声在黑暗中回荡。黑鱼的牢房里,腐鼠气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你父亲的死,是严嵩父子与胡宗宪联手做的局。";黑鱼突然开口,";当年徐文焕的盐引船队,满载的不是私盐,是给鞑靼的火铳。";
沈廷扬的手猛然握紧铁栏。";那朝鲜折扇......";
";是倭寇与胡宗宪的密约。";黑鱼咳出一口黑血,";扇骨夹层的倭文,是他们进攻台州的路线图。";
沈廷扬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猛然想起《寒江独钓图》背面的盐场分布图,与倭寇进攻路线完美重合。
";周慕白是胡宗宪的人。";黑鱼的声音越来越弱,";他义父就是二十年前被沈炼查办的盐枭......";
话音未落,牢外突然传来铁链断裂声。沈廷扬转身时,只见十数支火把照亮甬道,朱佥事的亲兵统领提着滴血的刀站在阴影里。
";沈大人,按察司有令——";统领的话被绣春刀斩断。沈廷扬反手掷出铁锁,将统领钉在墙上。黑鱼突然暴起,夺过沈廷扬腰间的匕首,刺入自己心脏。
";告诉徐渭......";黑鱼的血染红了沈廷扬的官服,";科考卷子......在......";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沈廷扬在他的断指处发现枚铜戒,内侧刻着极小的";寒江";二字。
山阴县,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沈廷扬策马冲进县衙,发现签押房已被付之一炬。《洗冤集录》批注本在火中蜷曲,父亲的字迹化作飞灰。他发疯般刨开炭灰,找到半张未燃尽的纸——正是徐文焕账册里缺失的那页。
";嘉靖四十二年二月十七,胡部堂差人取走盐引三千引,以朝鲜折扇为凭......";
沈廷扬猛然想起,徐文焕暴毙当日,正是二月十七。他冲向徐府,在后花园的太湖石下挖出个铁盒,里面是二十年前父亲弹劾严嵩的奏疏草稿,落款处盖着徐文焕的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