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妨事。"叶徽脱口而出,随即一怔。这个百年未用的旧式应答就这样自然而然地溜出唇齿,仿佛从未离开过他的语言习惯。
许清忽然笑了,眼角泛起细小的纹路:"你这人真奇怪。上周路过琴房,看见你弹《流水》也是,指法古朴得像是从古画里走出来的琴师。"
又一道闪电劈过,瞬间照亮了她的侧脸。叶徽注意到她鼻梁上几不可见的几点雀斑,和表妹当年一模一样。那个雪夜,表妹就是顶着这样的面容,把熬了三个通宵抄写的《金刚经》塞进他怀里,说"愿佛佑表哥病愈"。
"《石头记》第六十三回,"叶徽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宝玉过生日那晚,众人抽花签行令。黛玉抽到芙蓉,题着'风露清愁'四字......"
"'莫怨东风当自嗟'。"许清不假思索地接上下句,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闪闪发亮,"你竟能把原文背得一字不差。"
叶徽微笑。他当然记得。前世最后一个春天,表妹就是念着这句欧阳修的诗,将一朵木芙蓉别在他病榻前的青瓷瓶里。
雨声渐密,打在图书馆外那片芭蕉林上,噼啪作响如同某种古老的节拍。许清从随身布包里取出一个保温杯:"喝点姜茶?看你衣服都湿透了。"
小主,
杯盖旋开的瞬间,药香混着蜜枣的甜味在潮湿的空气中弥漫开来。叶徽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这分明是叶家独有的姜枣茶配方,连黄酒的比例都分毫不差。
"家里祖传的方子。"许清将杯子递过来,杯身上绘着淡雅的兰草,"说是曾外祖父从一位民国时期的大夫那儿学来的。"
叶徽接过杯子,温热的触感透过陶瓷传到掌心。他抿了一口,熟悉的味道在舌尖绽开。不会有错,这当归与红枣的比例,这文火慢熬的火候,甚至最后那滴绍兴黄酒的提香,都是他当年亲手教给叶家厨娘的独门配方。
"好茶。"他的声音有些哑,"像......故人的手艺。"
许清歪着头看他,发髻上的木簪在应急灯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你总给人一种'曾经沧海'的感觉,明明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
书架间的应急灯忽然闪烁几下,随即恢复正常照明。突如其来的光亮中,叶徽这才看清许清腕上那串红玛瑙的细节——珠子大小不一,最大的一颗上刻着几乎磨平的"叶"字。这正是他前世送给表妹及笄礼的那串,当时特意找了苏州最好的匠人,选了十八颗西域玛瑙,每颗都刻了不同的吉祥纹样。
"雨势小了。"许清看了看窗外,将保温杯收回包里,"我该锁门了。"
叶徽将《石头记》放回原处,却在最后一刻被许清拦住。
"特藏室的书不外借,需要教授担保。"她犹豫片刻,从书架上取下一张银杏叶形状的便签纸,"但如果你感兴趣,每周三下午我在这里值班。"她在便签上写下一串数字,"这是我的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