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负手立高穹、明明一片衣角都没斩到,却比所有人都遗憾的当世最年轻武道真人。
此君姿势摆得很漂亮,眼神十分唏嘘,但没有说话,也不知是不是没有想好词。中山渭孙在心里给他配的台词是“唉,慢了一步,奈苍生何。”他当然也看到那嚣狂骄烈的斗昭———不过斗昭没有看他。此君没能留下罗刹明月净,也不在此停留。没有跟任何人寒暄的意思,随手一刀,划开天隙,便踏入其中,消失不见。
“唉等等,带————”钟离炎喊了一半又停下。大概意识到这样并不体面。
他负手高空,俯瞰中山渭孙: “兄弟,往后莫要如此冲动。以后青山明媚,人生大有可为———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着纵身作电光一闪,消逝于远穹。
中山渭孙的心中,此刻茫然未褪,但想到跟钟离炎交朋友,是陈算给他的最后一个人生建议……还是追着写了一封鹤信,情真意切地感谢好兄弟带人来助拳。
“没事,这我小弟来的,随便使唤!”————‘斗小儿’如此回信。
接着又补充了一句: “以后有斗昭在场,不要发鹤信。如今豺狼当道,庸才窃名,世上敢说真话的人已经不多了,切记保护好你我的身份。”
中山渭孙回信: “太虚幻境理当尊重个人隐私,太虚阁员们应该也不会偷窥咱们的信件。”
对方回曰: “有些人的素质说不准。”
遂搁笔。
面无表情的黄舍利从那幅画里走出来,面如金纸的东天师才翩然落地。
面上有一道血痕的唐问雪,提着犹在滴血的狭刀,终于显现在空中————那应当是罗刹明月净的鲜血,可惜一颗颗血珠都灵光褪尽,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留下。
拽着一把断弓的曹玉衔,半蹲在地上,身上的轻甲已经碎掉了大半。中山渭孙心头一凛,急促地抬眸四望。
“哭丧着脸给谁看?”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把他悬起的心按下。
手拖蛇矛,浑身黑气缭绕的中山燕文,就这样以他为杖,撑在那里。气息虽虚,毕竟笑骂道:“老子还没死呢! ”
而后便是沉默。
一群翻手为云覆手雨的大人物,齐聚于此,大张旗鼓地围杀一个常常被人轻视的青楼首领……最后徒然无功。
这当然是一场失败。
他们哪个人的出手,都是应该创造更多价值,彰显更多意义的。
“我的问题。”唐问雪主动道: “我对罗刹明月净的实力预估不足,一开始有所保留,没有第一时间爆发最强手段,叫她有了强行脱战的机会。军庭会议里,我会承担责任。”
“怪我那一箭急于求成————”曹玉衔小心地将断弓收起,准备回去找人修复: “以为能将她钉死,反倒推了她一步……终归踏足武道绝巅后,我还没有真正感受这种层次的厮杀烈度,对自己的认知不够精准。”
“是我正面被击破了啊。”身材高大的宋淮,摇了摇头,脸上并不深邃的皱纹里,终究有了几分苦涩: “老夫修道这么多年,枉尊东天师,竟然完全不是罗刹明月净的对手。本以为这么多年苦修,道质浑成,虽未称圣,也相距不远……事实证明,一线就是一重天。”
“若是和她狭路相逢……”
他没有说下去,但大家都知道那结果。
今日这一战,大家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但吃亏最为严重的,就是正面阻击罗刹明月净的宋淮。那一颗颗道质星子??化作漫天星辰的【上清玄宸】,被罗刹明月净击落了大半。要重新熬练出这般光景,不知要有多少年月。这几是腹心之创!
“不能这么说。”中山燕文开口: “此战您承受的压力最大,损失最重,和一位登圣的强者正面对轰,一步不退……怨谁也怨不到您身上。”
“说到底,虽然此前一直有声音说罗刹明月净已经在谋超脱,但我们都还是因为三分香气楼的名声,小觑了这个人。”
“虽则花柳烟街,分明人之本欲。怎敢没有敬畏之心?”
“我家这小子,眼高手低。我等也是以霸国之尊自傲,藐视大宗,以为天下英雄,不过如此,尽可任意拿捏。吃这一回教训,也是应当。”
“就像这次黄河之会的成绩……咱们早该警醒了!”
中山渭孙心中明白,爷爷说的或许是事实,但更是为他这次的设局做挽救。
毕竟下了这么大的工夫,出动这么多强者,最后还是没有留下罗刹明月净。
区区一个边嫱,他单靠自己拿下??都不够摆功。